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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6:16:10 作者: [日]乙一
有一回,我拉開紙門,發現屋裡睡著一個小小少年,也許是秋山的弟弟吧。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氣息,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我豎起食指放在面具前,示意他保持安靜。他借著月光看見我的動作,宛如做夢似的點了點頭。我拉上紙門後,少年依舊沒有發出慘叫。
我要找的房間在宅子靠後的位置。拉開紙門,我終於發現了自己在工廠看到過的臉。我高興得渾身震顫,不知為何竟流下了涎水。由於下顎骨扭曲,牙齒形狀也很奇怪,我的嘴無法完全閉合,於是涎水便順著唇縫流出來,順著狐狸面具內側下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秋山沒有發現我走進去,正半張著嘴做他的美夢。我端坐在他枕邊,盯著他的睡臉看了一會兒。那種感覺很不可思議。我想遍了各種辦法,接下來該擰斷他的脖子,還是挖出他的眼球呢?然而眼前這個男人依舊渾然不覺地發出幸福的鼾聲。那個場景何等滑稽,何等愚蠢。
很快,我就把手伸向秋山微微張開的嘴,用扭曲的食指和中指捏住了一顆雪白的門牙,不費吹灰之力就拔了下來。
他驚醒了,痛得瞪大眼睛,躺在被窩裡左右打滾。他的呼吸好像也很困難,所以沒有發出慘叫。
如果存在永遠的牢籠,我必定會主動走進去。因為我凝視著秋山痛苦的模樣,竟然笑了。
他發現我坐在旁邊,立刻停止了滾動。然而,他好像也無法站起來逃命,只能面朝著我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退到了房間角落。
他的恐懼於我而言如同棉花糖般甘美。讓我看看你更悽慘的模樣吧,讓我聽聽你怯懦的哀號吧。那一刻,我心中興奮地呼喊著,高興得不能自持。
我扔掉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門牙,走過去將他提了起來。
「你殺死了我,還記得嗎?」
我將狐狸面具貼在他的臉上,開口問道。秋山異常驚恐而困惑地看著我。
「你那麼想看我的真面目,不如我現在就給你看吧。」
聽到那句話,他好像意識到我是什麼人了。他的慘叫如同仙樂,讓我心中潛伏的猛獸無比愉悅。
他掙扎著想逃走,我就捏住他的下巴,強行將他扭了過來。
杏子小姐,你捏碎過乾燥的土塊嗎?那種土塊摸起來像石頭,只消用一點力就能捏得粉碎。
捏碎他的下巴就是那種感覺。秋山發出了青蛙被踩扁的聲音。
我心滿意足,甚至著迷於捏碎骨頭的手感。我抓住秋山的右手,仔細觀察他的食指。纖細柔軟的指腹,圓潤的指甲,輕輕一捏,我就感覺到了堅硬的指骨。於是我緩緩加重力道,不一會兒,指骨碎裂了。
接著,我又一把抓住了他的中指和無名指。手中傳來骨頭碎裂的感覺,於是張開一看,掌心裡只剩下一條癱軟的紅色肉塊。原本的兩根手指被我擠壓成了一根。
我一根接一根仔細捏碎了他的指骨,讓他充分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他拼命晃動四肢,但我還是沒有原諒他。看著他那涕泗橫流、向我哀求的臉,我感到格外愉快。
我聽見有人趕來的聲音,便揪著他的脖子走到外面,跳上了房頂。秋山府的房頂很大,我試著想像了他的鮮血混著塵土,沿著瓦片滴落的情形。
秋山已經意識模糊,每次他快暈過去了,我都會大笑著給他加油打氣,鼓勵他不要輸給疼痛。
很快,我再也沒有指骨可以捏碎,就開始破壞他的手腳和肩膀。連那些也破壞完了,我便想撕開他的腹腔。我把不再求饒、雙目空洞的秋山放在瓦片上,撕開他的衣服,露出腹部皮膚。他的肚子被月光照得發白,竟是如此平坦。我想像著裡面擠滿了柔嫩的內臟,心中一陣雀躍。
我打算用自己尖利的爪子切開他的腹部。那是我年少時雕刻狐狸面具,不慎用鑿子切傷的部分。爪尖輕輕划過皮膚,雪白的肚皮上冒出了紅色的液滴,繼而化作一條細線滑落。接著,我只需要像剖魚一樣,劃開他的皮肉就好。
那一刻,秋山發出了微弱的呢喃。
「神啊……」
我聽到那句話,感到很不可思議。他的聲音如此微弱,就像跨越千年的呼喚。他的下顎已經被我破壞,但不知為何,我卻聽清了那兩個字。
那兩個字發自秋山這種人口中,顯得如此突兀而不自然。我並不了解他,但他對我露出的殘酷笑容,還有你兄長得知我招惹了他時表現出的慌亂,讓我大致猜想到了他的為人。他絕不是那種敬神之人。
我忘了剖開他肚子的打算,定定地凝視著癱軟的他。牙齒脫落、下顎破碎的嘴已經被鮮血染紅,還不斷冒著血泡。
我感到火熱的身體迅速冷卻下來。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也許因為我體內僅存的一絲人性吧。又或者,那是上天賜予我的唯一救贖。我內心的某個角落忽略了秋山的呻吟,大聲咒罵上天。然而,我還是感到了猶豫。
神究竟是什麼?從我離開那個家、將自己當作死人的那一刻起,我曾經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既然世上存在著為了解悶而將我變成怪物的東西,那麼必然也存在著神聖之物。可是,無論我如何尋求那樣的存在,都從未沐浴過一絲神聖的光輝。
現在,秋山道出了那個存在的名稱。我仿佛受到了掌摑。他也開始祈求神明的庇佑了。他心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深陷在延綿不絕的痛苦中,是否為殺害我並掩埋之事感到了悔恨?杏子小姐,這與你年幼時對神明的渴望,又是否一樣呢?你靜靜地縮在家門口傾聽父母的爭吵,秋山則因為憎恨而輕易犯下殺人罪。為何你們同樣想到了那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