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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22:46 作者: 八月薇妮
    刑部尚書雖則有氣,卻不敢當面得罪這閹人,倘若得罪了他,便等同在皇后跟前失了面子,便說道:「此案尚未發現同謝侯有關,只因這兩人都是謝侯手下,所以委屈他在刑部留了一夜,如今查明那挑唆殺人的李明已經身死,死無對證,所以本官正想著將謝侯放了。」

    黃門一聽,立刻說道:「卻是不妥!這殺人的兩個都跟謝侯有關,又無其他嫌犯,豈能說放人就放人?何況那李明身死的蹊蹺,焉知不是人狗急跳牆了,殺人滅口麼?放了他,日後要捉拿,卻也難了。」

    這黃門官的態度雖然盛氣凌人,叫人很不喜,然而說的卻正也是三位大人心憂之事,當下一時無言。

    一方面,覺得此事跟敬安有關,另一方面,卻覺得敬安起碼也是侯爺之尊,已是屈尊在刑部留了一晚上,如今並無確鑿證據便再留人的話,他真箇有罪就罷了,倘若是無罪的,將來便等同得罪了雲天謝府,這謝小侯又不是個好相處的……睚眥必報是早有其名。

    三人早也聽聞,那日在謝府上,安了舅只因調戲了個姬妾,便被好一頓毒打,如今竟然也死了,無論是否謝小侯動手,可見這謝府是沾不得的。

    那大理寺卿看在東炎面兒上,便只要放人,都察院司卻為慎重起見,仍要求將人留著,黃門自不許放人的,刑部尚書本在狐疑,見狀便做騎牆之態,沉思不語。

    堂上一派沉默,敬安忽地說道:「三位大人不必為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甘願自囚於大理寺中。」

    這一語出,眾人有的驚,有的喜,有的驚疑,各懷心思。敬安笑笑,說道:「只望三位大人著力些,找些找出陷害我的真兇才是。也好叫了舅爺死的不那麼冤屈。」

    那黃門聽了這話,「哼」了一聲,本想說幾句寒磣的話,被敬安一瞥,那話便梗在喉中,竟無法出口。

    大理寺卿便贊,大拍馬屁,說道:「謝侯光明磊落,且又以大局為重,如此氣度,叫人欽敬啊。」刑部尚書也點頭,敬安如此說,倒是替他解決一個難題,便說道:「既然如此,在事情明了之前,就委屈謝侯了。」又轉頭看都察院司,說道,「大人覺得如何?」

    都察院司便說道:「如此倒也可,本官也十分欣賞謝侯顧全大局的氣度。」

    三人既都同意了,當下便又人來,帶了敬安下去,仍舊押在牢中。那黃門見狀,便心滿意足,回去跟皇后娘娘復命。

    午時已過,東炎歸家,將事情來龍去脈同謝夫人說了一遍。謝夫人心頭稍安,又催著東炎仔細為敬安之事出力,東炎不好說大理寺卿不許他插手之話,便只出來。

    東炎心頭有事,邊想邊走,忽地聽到前頭犬吠,卻見竟是東院門口,那隻月娥養的狗兒竟撲出來,追著一個人,東炎定睛一看,卻見雪地里站著那人,正是月娥。

    一身銀白大氅,當空一盪,月娥回身,將小哈抱住,親親熱熱摸了一會兒,便叫人帶了它回去,才起身來,重整了整斗篷,小葵扶著,就向前走。

    東炎呆看了一會兒……本是經過,見狀,便不由自主走了幾步過去,問道:「要去哪裡?」

    月娥低頭說道:「大公子回來了……方才外面有人傳信來,說是侯爺被關在大理寺里,叫我去探望。」

    東炎略一皺眉,說道:「要你去?」月娥說道:「正是,大公子要一起去麼?」東炎本沒這個意思,何況大理寺卿的意思,是不許他同敬安多接觸,然而……

    東炎看著月娥,她所戴斗篷之下透出一圈兒白色的狐狸毛,繞著臉邊上,越發襯得其人如玉,雙眸分明,一派秋水顏色。

    東炎略覺恍惚,想了想,說道:「左右我也無事,既然是去大理寺,那麼我便陪你去罷。」

    月娥一笑,盈盈一拜,說道:「多謝大公子。」東炎看著她盈盈一福時候舉動,身子微傾,頭一垂,長睫毛遮住眼睛,正如昔日初見之嬌柔之態……

    東炎說道:「不必多禮。」先自轉身,輕輕地喘了口氣,只覺胸口如嗆了冰水,著實難受,少不得就暗自忍著,只說道:「敬安他也太胡鬧了,便如此叫你去,那種關押人的地方,豈是你這種婦道人家可去的?」

    小葵便扶著月娥往前走,月娥說道:「大公子多慮了,我去過的地方,有比那監牢更可怕的。」

    東炎身子一震,腳步微停,便轉頭看月娥,月娥微微而笑,點了點頭。東炎說道:「你……」偏偏見她雲淡風輕之態,東炎不語,將頭轉回來,鼻端酸楚,心頭一片愴然。

    兩人出了門,東炎一看,卻見敬安的三四個近身侍從都等在門口,看見東炎出來,便齊齊行禮。

    月娥乘轎子,東炎素日也是乘轎,此番想了想,便叫人將轎子撤了,只騎馬。一行人便向著大理寺而去。

    也不知行了幾時,轎子終於停了,月娥聽得外頭東炎同人說話,接著小葵來掀起轎帘子,便扶了她出來,又替她將斗篷的帽子兜了兜擋風,東炎在前,敬安的那幾個侍衛便跟在月娥身後,幾個人進了大理寺,只向著後面的牢房而去。

    獄卒見了東炎,盡數行禮,有人便在前帶路,進了牢房內,一片陰冷之氣撲面而來,東炎回頭看了看月娥,卻見她只望著地面,東炎心頭暗嘆,轉頭領著人向內走,又走了一段,見幾個獄卒正圍著桌子在賭牌,見東炎來了,一個個忙不迭的跳起來行禮。

    其中一個,便壯著膽子,唯唯諾諾,說道:「少卿大人怎麼來了?這……上面有令,大人你……不能同侯爺相見。」

    東炎便說道:「我自不去,這位是謝侯的……要來探望。」

    那些人早有準備,卻不敢攔,當下說道:「是是,小的們知道。」便說道,「小人等請夫人過去。」也不知道敬安說了什麼,這些人畢恭畢敬地將月娥引著,向內而去,東炎跟著走了幾步,終究停了步子,幸而敬安的牢房離得不遠,東炎站在這邊,便能清清楚楚看到月娥停了步子,獄卒便去開牢房的鎖,鐵鏈子交擊的啷噹聲響,遙遙傳來,聲聲入耳。

    門開處,獄卒垂手退後,恭敬說道:「侯爺,人來了,若無吩咐,小人告退了。」裡面敬安微微答應一聲,月娥站在獄卒身後,隔著牢房柱子,看到敬安在內,靠在床邊兒上,好似個無力的模樣,也不看她,月娥不由地心頭一驚。

    獄卒退下之後,月娥便邁步進了牢房,先問一聲,說道:「侯爺?」敬安輕輕一聲咳嗽,才回身看月娥,說道:「月兒。」終於微微一笑,卻略見虛弱之意。

    月娥見他有些不好,便走過去,說道:「侯爺不舒服麼?」敬安望著她,說道:「沒什麼,只是有些兒頭疼。」

    月娥心頭一驚,急忙說道:「侯爺身後的傷未曾痊癒,是不是又不好了?」敬安搖搖頭,說道:「傷還好些,他們又不敢對我用刑,只不過這口氣實在難忍。」說著,就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是誰人陷害我,竟然如此用心良苦,先是策反我兩個下屬,如今又殺人滅口,唉……月兒,我有些憂心。」說著,便將臉蹭在月娥胸口,低聲說道,「故而叫人帶你來,先看一眼也是好的。」

    月娥未料想竟會如此,皺眉問道:「怎會這樣?總不會無救罷?」敬安不抬頭,只伸手將她抱了,說道:「我……我也不知,大哥也不幫我,他們連讓大哥見我都不肯,月兒……怕是有人要置我於死地了。」

    他從來都是趾高氣揚,就算是對她,也只是溫柔憐惜,卻從不曾如現在這樣無助可憐,聲兒都帶著沙啞,中氣不足的模樣。月娥心頭一陣焦急,說道:「侯爺,你不必擔憂,清者自清,決不會有事,大公子……大公子也不會不幫你。」心底卻想到東炎同自己說過的,昔年樓家之事,不由身子微冷。

    敬安又嘆道:「月兒你不是朝中之人,不知其中事,就算我清清白白,亦有許多人要藉此置我於死地。……我只怕以後見不到你了。」月娥越發心驚,伸手用力握住他肩頭,說道:「怎麼淨說這樣的話!」

    敬安卻不抬頭,聲音頗有些傷感,低低地說道:「月兒,倘若我不在了,你如何是好?不如……趁著現在還好,我送你回平川,同小良相聚罷?」

    將心比心細說端詳

    牢房內陰冷,也不知風從哪裡透進來,吹得人遍體生寒,忍不住便要打顫。月娥聽敬安說了那幾句話,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敬安這人,從來都是驕橫之狀,就算在東炎跟前,也不過是恭敬而已,若說這樣軟弱,卻是在最狼狽時候也不曾有的。

    月娥起初無措,後聽敬安說了最末這兩句話,心頭一跳,反而沉默下來。

    敬安說罷,便等月娥回答。月娥不語,敬安便說道:「月兒,你想回去麼?」他依舊是低著頭,只靠在她的胸前,聲音倒是暗啞低沉的,手便攬在月娥腰間,輕輕地撫摩了兩下。

    月娥想了想,便說道:「倘若我說要走,侯爺就送我走了麼?」

    敬安身子略僵,手勢也停了下來,片刻才艱難說道:「正是……我自思先前所作,未免霸道,有些對不住你,如今窮途末路,倘若不及早安排,日後你不知是何著落,我雖說不捨得你,卻也不想叫你因為而受累,故而想著……」月娥聽到這裡,不等他說完,就說道:「那好罷,侯爺就送我走罷。」

    敬安一聽,身子抖了抖,才慢慢地抬頭看向月娥。怔了一會兒,說道:「你想走麼?」月娥望著敬安,淡淡說道:「侯爺把所有都想好了,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走了乾淨。」

    敬安看著她,目光幾度閃爍,最後才試探說道:「月兒,你……不再好好地想想?或許……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之類……」

    月娥轉頭看向別處,說道:「我一切只憑侯爺做主,侯爺叫我來京,我就來京,侯爺若叫我走,我自然是要走的了,多想什麼?」

    敬安皺著眉,想了想,猶豫說道:「可是……可是你對我……你……」

    月娥說道:「侯爺想說什麼?」

    敬安想來想去,終於鬆了手,盯著月娥說道:「難道你對我沒有一絲兒的留戀?說走便要走了?」此刻終於透出一絲懊惱來。

    月娥看著敬安,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月娥才說道:「侯爺你說這些做什麼?豈非無用,有沒有什麼留戀的……於事無補罷了。」

    敬安一怔,月娥看他一眼,便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侯爺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了,侯爺說要安排人送我回平川,可別忘了。」說著就向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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