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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22:46 作者: 八月薇妮
只見在遊行隊伍之中,吹吹打打,八個人抬出了一套敞亮的法駕,跟其他法駕裝飾的金碧輝煌不同,這法駕簡單的很,上面都是以白色輕紗覆蓋垂落,風吹過來,撩起輕紗細碎飄渺,頗有幾分仙氣飄飄,這也倒罷了,只看裡面那個斷然穩坐,寶相莊嚴的佳人。
謝敬安不由地上前一步,靠在欄杆邊上望過去,只見裡頭那人,盤膝坐著,一身白衣素裝,長發在頭頂挽了個高髻,餘下的髮絲披落肩頭,也覆著同色的白紗,高髻上端端正正插了一根碧色簪子,簪子兩邊垂下兩股瓔珞,一直到她胸前,但見她眼觀鼻鼻觀嘴嘴觀心的,不動聲色,不睜眼,亦無笑無嗔,好一番的端莊秀麗。
她的纖纖素手,一手握著一個羊脂白玉的玉淨瓶,裡面斜插兩隻嫩嫩的垂楊柳枝,另一隻手卻打蓮花狀,風流婀娜立在胸前。
這般遙遙看來,這端坐輕紗內的美人好似並不是活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個玉雕琢的美人,隱隱地竟然身上有光,實在完美無可挑剔的緊,雖然絲毫表情都無,但是看起來,那是一個說不盡的嫵媚端莊,風流娟娟。
周圍的鄉民們亦同讚嘆,有人便跪倒在地,虔誠膜拜。
「這是什麼?」謝敬安看了一會,一直目送那白色的法駕自眼前過去,才轉頭,愕然出聲問道。剛轉頭去看,卻見同行的一幫子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下面,顯然也是在看那玉美人。
賀知縣本也在呆看,忽然聽謝小侯終於出聲來問,心頭一剎那得意,表面卻仍不動聲色,恭敬回答說道:「侯爺莫非看不出來麼,----這是素衣觀音娘娘。」到底是心中不服的,於是又加一句,「這些人的把戲,可還入侯爺的眼?」
謝敬安全不以為意,微笑著頻頻點頭,說道:「原來是素衣觀音娘娘,好一個素衣觀音。真是美的緊吶。」
賀知縣本在得意,聽謝小侯的語調有些古怪,猛抬頭見謝小侯臉上的笑,那一雙丹鳳眼緊緊地盯著下面正抬著路過的素衣觀音,眼睛裡透出的那種灼人的光芒,好似火焰一般跳亮,真箇眼裡帶了火,跟先前的慵懶不以為意全然不同。
這張臉本是風流秀美的,這樣一來,卻帶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賀知縣頭皮一陣發麻,想到關於這謝小侯的一些流言,忍不住心頭突地一跳。
謝敬安目不轉睛地送了那素衣觀音過去,最後才嘴角微挑嘆了一聲:「都說天水鎮乃是個美人窩,我只道是無知村民,胡說八道,如今見了這觀音娘娘,才覺得名不虛傳!」
賀知縣仍舊賠著笑,臉上的笑卻越發勉強起來。
玉觀音一見成孽
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有那些紈絝子弟,驕縱慣了的,仗著富貴出身,有權爹娘,便無法無天。倘若見天下美色,恨不得就立刻攬進懷中,以足飽一時之欲,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美人犯下多少業障。然而這種事情,卻是古往今來,屢見不鮮。比如頭前的王四鵠,再比如前回的謝敬安。
只為著紫雲縣縣令這一番虛榮,六鎮鎮長的勞師動眾,才惹出一番是非,讓謝敬安這混世魔王,遇上了畢生難得的對頭。
一番劫數,大抵也是上天註定。
北極紫微大帝聖誕這一場慶典轟轟烈烈過去,謝敬安心心念念記著那白衣美人,雖然仍舊在座,心神卻已經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賀知縣有意相勸,謝敬安心神不屬,也多喝了兩杯,未幾有些頭暈,只好讓人扶了,回府休息去了。
一直等此人離開,這一桌作陪的鄉紳們才鬆了口氣,氣氛放鬆下來,大家交杯換盞,才喝的開心起來。
有人便問:「大人,敝人聽聞這謝侯爺出身名門,卻是為何離開京都,到了我們這裡?」賀知縣嘆一口氣,說道:「我原先也是一頭霧水,虧得在朝的恩師先透了消息過來,說是小侯似同人有什麼爭端,才落得如此,具體未提……恩師只讓我小心伺候,說這位小侯爺年紀雖小,卻是個尤其古怪,喜怒無常的性子,倘若得罪了他,莫說是前程,連性命也堪憂了。」
其實賀知縣是知道些內情的,不過只是傳說,說是這小侯爺在京都跟人爭風吃醋,傷了一名權貴弟子,謝家長輩一怒之下,才命他來遠地歷練,明著做給眾人看,也是博人心的意思。----也不知是真是假。
眾人聽了賀知縣的話,都凜然動容。這才知道為何賀知縣如今著緊此次的慶典。原來是為了討好這人。
當下,天水鎮的鎮長便又說道:「不知今日的慶典,小侯爺可滿意麼?」
賀知縣雙眉微皺,說道:「此子看似年小,性情卻多變,心機也頗深沉。我也不知他覺得如何,只小心伺候著,盼他安安穩穩在此,不鬧事也就罷了……謝家在京都深有根基,最多不過一年,就會調他回去吧。」
「如此便好。」眾人都點頭嘆息。
賀知縣喝了兩杯,才又舉杯說道:「這一次眾人都辛苦了,等謝侯爺酒醒,做了點評,便可選出六鎮奪魁者是誰。在此之前,大家且都放懷暢飲就是。」眾人便都齊齊舉杯,對面的戲台上也開始敲鼓奏樂,好戲連連。
紫微大帝慶典連續三日,幸虧只第一日有遊行,日後兩天,月娥便寬了心留在客棧內,姚良卻跟掌柜的去了兩次「富貴會」,掌柜的回來,便對店內的客人講述富貴會上的事宜,眾人皆都聽的津津有味,咋舌讚嘆。
第三日,鎮長派了張橋來送了兩百兩銀子給月娥,張橋笑吟吟,說道:「縣老爺很是滿意,尤其讚賞姚娘子的白衣觀音,特地命我送來自出的一百兩跟抽彩頭的百兩,請姚娘子笑納。」月娥並沒推讓,只讓姚良收了。張橋並不就走,說道:「另有一事同姚娘子商議。」
月娥只好問道:「不知書記大人要說何事?」
張橋正色便說:「我看小郎生性聰明,若只在民間亂混,未免屈才,我心想不如讓小郎在我身邊,做個記錄事宜,活計也清閒不至於太累,鎮上的人情世故都熟悉了,願意的,便又可去縣衙門做工,豈不比在鄉野中出苦力要強?」
月娥心動,看了一眼姚良,見他神色略有些怔,又想到這幾日自己的所見所聞,便說道:「如此是好事一件,只不過,民女心中有個想法,請問書記大人,倘若阿良跟著大人,將來可還有機會科考?」
張橋略微一驚,問道:「姚娘子有意讓小郎參加科考?」
連姚良也呆呆地看著月娥,這也是他第一次聽月娥說出這個想法來。月娥點頭,說道:「正如書記大人所說,我也不忍心阿良只在鄉野間混,倘若能夠立志讀書,將來考個功名的話,也算光宗耀祖……」她參加大帝慶典的時候,接觸的都是些富貴人家,他們閒談之間,也曾說過誰家之子考了功名之類,言談間很是羨慕,才觸發了月娥心底的想法。她先前主張出頭接了這個角色,只是為了賺點銀兩,如今卻不是正好?倘若這筆銀子能夠供養姚良重新讀書,考個功名……卻比要他白手起家的做苦工要強多了。畢竟在這個古代,身為男子,最大的出路就是科舉,人人寒窗苦讀,只為一朝成名,這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張橋這才明白月娥的打算,只到她立志不凡,又看小郎,少年眉眼堅毅,透著一股靈秀之氣,的確是個可造之材。這張橋早先也曾參加過科考,只不過命不當時,幾番都落第,此事也是他心底鬱結難平的事,如今聽了月娥這麼說,頓時心中一動,說道:「姚娘子既然有這個志向,卻也正好。不瞞姚娘子說,我早先也考了幾次科舉,不幸落第,後來便又教了兩年私塾,不敢說滿腹經綸,也算是飽讀詩書,倘若讓小郎跟著我,我定會好生地教導他……」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姚月娥。
月娥何等機靈,不等他說完,立刻說道:「小良,還不快快拜見恩師?」
姚良也是個聰明人,頓時明白過來,快步走到張橋身邊,雙膝跪倒,行了個大禮,口裡說道:「姚良拜見老師!」
張橋躊躇著說出這番話,一來是惜才的心,二來想栽培小郎,倘若一朝他有出息,他也是面上有光,且彌補心底原本的不足,只不知道月娥怎麼想……心想她畢竟是婦道人家,眼界淺顯,倘若不願讓姚良跟著自己混,那也就罷了。卻沒想到月娥如此識做。
張橋見姚良行了大禮,一時樂的喜不自禁,伸手捋著鬍子,哈哈笑了兩聲,才又雙手向前伸出,說道:「快快請起。」
姚良行完了禮,順勢起身,張橋笑著點頭看面前的少年,越看越愛,不住口的說道:「好好好,我浪跡半生,總算也收了個弟子了。」又說,「我受你這樣大禮,自然要傾盡所能,教導於你,小郎是個聰明人,假以時日,必定有一番出息,也不負姚娘子一番望弟成龍之意。」
張橋心滿意足離開之後。蘇青便到了店內,照例看了看姚良他的手,又聽得他說拜張橋為師的事情,點了點頭,說道:「書記官是個老道的性子,小郎若跟了他身邊,定會學到不少東西。」姚良也自高興,說道:「蘇小大夫你且坐一坐,我下去取一壺熱茶上來。」
蘇青點頭,姚良自去了,蘇青這才看著月娥,說道:「月娘,這幾日勞累你了,不知身子可好?」月娥點了點頭,說道:「承蒙記掛,並沒有事。」
蘇青又說道:「我前兩日,已經將要娶你之事,說給家父聽了。」月娥的心一緊,面上卻做出淡淡的神情來,只問道:「蘇老先生想必又是一番大怒吧……蘇大夫,你這是何苦來著?」蘇青說道:「你這番想錯了,家父聽了,只是嘆息了一聲,並無大怒。」月娥一怔,看向蘇青。蘇青說道:「他想是也無奈了,然而……唉。」微微皺起眉來。
月娥看著蘇青,問道:「蘇老先生未曾發怒,為何你反而不開心?」蘇青搖頭,說道:「他不發怒,我是要開心的,而且他也答應了許我娶你過門……」他欲言又止。
月娥的心一陣亂跳,好像有一隻小鹿在裡面四處亂撞,不由地緊張,看著蘇青只不說話。蘇青卻仍皺著眉,說道:「這件事我還得同他計較一番。」月娥忍不住,終於說道:「這是為什麼?他答應了,那麼……」急忙收聲。
蘇青卻說:「你不明白,總之我是半點不能委屈了你的。」說著,手輕輕地在桌子上一按,說道:「我再同他爭執兩天,總要他心甘情願的……」又徐徐緩了面色,轉頭看向月娥,說道:「月娘,你耐心等我幾日,不出半月,我定會來娶你過門。」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縱然月娥心底疑慮重重,也忍不住點了點頭,一點頭之下醒悟過來,急忙將頭低下,暗暗惱自己竟然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