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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22:46 作者: 八月薇妮
正好金玲搬了木盆出門,才招呼月娥一起沿著大道,向著河邊走去。
兩個人肩並肩挨著走,金玲是個嘴快的,月娥一路聽著她說周圍的趣事人情,倒將心底的那一種悽惶逐漸地驅散開來,兩個人出了大道,走過了一座拱橋,便到了河邊上,淙淙的河水潺潺流過,果然河邊上也已經有了幾個洗衣裳的媳婦大娘,見了月娥來到,都擠眉弄眼,卻又有人故作熱情,揚聲說道:「王家嫂子,過來這兒啊!」
月娥雖然初來乍到沒見過這些人,不怎麼知道深淺,但見她們起初那一番望著自己交頭接耳的樣子,便知道內里自有蹊蹺。
於是只是笑笑,並沒動步子。果然金玲在旁邊,低聲對她說:「別去理那老貨!去年她還跟你家那個胡唚,說你勾引她家老頭子,害得你被好一頓打。」
月娥皺了皺眉,望了一眼那人,心想:世上怎麼竟然有這麼些無事生非之人?
金玲見她皺眉不語,早就習以為常,便揚頭對那邊說道:「不了李大嫂,那裡人多,我們在這兒就行了!」
她剛才對月娥說起的時候,明明一臉厭惡,如今卻笑語盈盈,好似沒事人一樣對那李大嫂說話,看的金玲暗自稱奇。
李大嫂便嘖嘖了兩聲,高聲說道:「金玲姑娘,我聽說你許配了人家,果然是身段兒矜貴起來,不跟我們一處了啊?」
金玲剛抱著木盆,同月娥一起到了河邊,放下盆在石頭上,聞言便回頭,笑道:「李大娘,你這話怎麼說的?我又能矜貴到哪裡去?比不上你們家媳婦好命,大冷天的,竟然能指使大娘你出來幹活洗衣裳,唉……要是我能嫁個這樣的婆家,那真是死也甘心了!」
金玲剛一說完,周圍的大姑娘小媳婦,嘰嘰咕咕有人沒忍住笑了幾聲,那婆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尷尬說道:「放你娘的屁!老娘是自己來洗衣裳的,又有哪個敢指使?」
金玲並不惱,只笑著大聲說道:「我們是敢放屁的,不像是大娘,在家裡連個屁也不敢放!也是,人家是大家小姐,原是有不同規矩的!」
李大娘一聽,虎著臉霍地就要起身,旁邊的人急忙拉住:「玩笑玩笑,不玩不笑,大娘何必動真氣呢?」
又有人罵金玲:「小蹄子你就少說一句,看把大娘氣的。」
金玲笑微微地說道:「我只是信口說說,卻不料氣到了大娘心裡去,得了……我向大娘賠不是了!」
那李大娘被眾人撕扯著,仍舊坐下,卻再也沒有話說,低下頭氣鼓鼓的開始敲打衣裳,似乎要把氣都撒在衣裳上似的,格外用力,旁邊有好事的人便笑道:「我說大娘你悠著點兒,這衣裳敲壞了……也不是你心底恨著的那人!」
頓時又是一陣笑聲,有人未免出身打圓場:「別說了別說了,再說真惱了!」
月娥見那婆子本來是羞辱金玲的,如今卻反倒賺了個沒臉,她雖然不知道金玲說的是什麼典故,卻隱約猜到了幾分,看金玲冷冷一笑,蹲下坐好了開始洗衣裳,便也跟著斂起裙子,從桶裡面把木凳子抽出來,緩緩坐了下去。
剛坐好了,就聽到金玲「呸」了一聲,說道:「這李婆子跟你家那個老貨卻是半斤八兩,只不過,她家那媳婦,娘家甚是厲害,硬是把這婆子壓得死死的,做牛做馬,屁也不敢多放一個……卻只想拿我們這些人撒氣!」
月娥聽她一說,微微一怔,便嘆了一聲。
金玲見她似乎有幽怨之色,急忙說道:「嫂子你別又想到自己了,叫我說,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嫂子你,論容貌,才德,性情,比那李家媳婦不知超出多少去,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偏偏人家投胎投得好,生在個富貴人家,娘家硬氣,這兒自然是不敢欺負的……哪像是我們?」
月娥見金玲說著說著,似乎見了傷心,連忙收了自己的心事,反而安慰說道:「你說的這是哪裡話?你雖然家中不寧,但起碼有個家在,再吵吵嚷嚷,也是個家啊……哪裡像是我,連個家也沒有,才被人欺負……何況你的性子不比我,你是個剛強伶俐的性子,就算是將來嫁了人家,也必是吃不了虧的,----更也許遇到個好人家,和和美美的就過了好日子呢?何必先覺得悲苦?」
金玲聽月娥說這麼一番話,心裡到底覺得寬慰,想想都是這個道理,於是破涕為笑,說道:「好嫂子,你這張嘴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說話了,這番話說的我心裡好過多了,等真箇我嫁了的是好人家,必少不了嫂子你的喜糖吃。」
月娥見少女笑面如花,不由地心情也覺得好起來,兩個人說的投契,卻全然忘了手頭上還有衣裳,一陣流水衝過來,竟將金玲放在跟前的衣裳沖走了。
月娥一急,叫道:「噯……衣裳被沖走了!」眼見秋日水涼,到底一時躊躇不敢下去。
金玲回頭一看,想也不想,噗通一聲就跳入了水中,去追那件衣裳。
月娥嚇了一跳,見她如此果勇,擔心地起身,伸手招呼:「金玲,不過是一件衣裳而已,水裡涼,你快些出來吧!」
這時侯,長河的遠處,有一艘船,緩緩地駛了出來,河面上霧氣蒙蒙,那船若隱若現,船頭上,似乎有人站著,遙遙地向這邊看來。
擦身過大夫溫潤
此刻長河上起了薄薄的霧,且有越來越濃的勢頭,濃霧繚繞,似玉帶般扯開,弄得整個河面仿佛仙境一般,若隱若現。
那船頭上之人,本正在胡亂看風景,忽然聽到遠遠地有人叫道:「噯……衣裳被……」
那人聞言,便向著聲音傳來之處轉過頭去,但見此人,端的生的一副好相貌,一雙似睜非睜丹鳳眼,兩道如劍如柳入鬢眉,鼻若懸膽,唇似塗朱,看來不過十八九歲,卻竟是一身的貴氣,若非是雙眸之中略帶著一絲不正,真箇算是天仙臨凡,潘安宋玉又何足道,直比那被看殺的衛玠。
相傳衛叔寶人俊美非常,當時《晉書》里所謂「明珠」「璧人」,便是用來形容衛玠衛叔寶的。可見其美。每當衛玠出行,必有人山人海相隨觀看,久而久之,衛郎憔悴,不久亡於世,世傳是被看殺的。
船頭上那玉人般少年仰頭望向這邊,可巧此刻濃霧散開,他隱隱地看到岸邊有一名佳人,一手撮著裙角微微提起,一手向著這邊輕輕招呼,雖未笑卻比笑更有情,雙眸之間有十分風流,那一種嬌媚之意,竟然讓人難以形容,真如臨水伊人,可喜還向著自己這邊招呼,果然是個有情有意十分的了。
少年一時看的呆了,那濃霧卻似不願如人意,緩緩地又飄過來,將他視線擋住,他恍恍惚惚,嘴裡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念完之後,忽地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來人,靠岸靠岸,快點把船靠過去!」
不料船家說道:「回爺的話,這裡是長灘,過去的話船就擱淺了,是到不了岸邊的。」
此人一聽,眉頭輕皺,跺腳嘆道:「蠢材,可惜可惜!」扭頭向先前那邊看,佳人卻再不可得,只剩繚繞的濃霧,他不由地心想,自己此刻這番,豈非正是: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那邊岸上,月娥忌憚水涼一時不敢下去,金玲卻十分勇猛,噗通噗通跑了一會兒,硬是將那件飄走的衣裳給撈了回來,她嬉笑著上了岸,月娥急忙說道:「快快把濕鞋子脫下來,擦擦乾淨,小心著涼。」
金玲笑道:「嫂子放心,這點值得什麼?尋常我也經常在水裡這麼亂跑,雖然這時侯的水涼了些,也沒事的,無妨無妨。」
月娥看著她濕了的裙角,嘆一口氣,自拿了乾的衣裳替她擦拭,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才又低頭開始洗衣裳。月娥初用這種方式來洗,未免不熟悉,幸而金玲在旁,是一個極好的示範,什麼時候加皂莢,什麼時候捶打,月娥從旁看著,有樣學樣,倒沒有什麼困難。
只是水到底是有些涼,月娥見金玲毫不在意的澆水潑水,少不得也跟著做了,起初的不適應之後,也漸漸地習慣了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終於將衣裳都洗完了,兩個人的纖縴手指都已經變得通紅,尤其是月娥的手,十指纖細修長,被水浸泡的,粉嫩中更顯出了幾分透明的顏色來,一碰就會破了一般,很是可憐。
兩個人搬了木盆,收拾了東西,說說笑笑地往回走,重新過了小橋,回了鎮子內,正快要到了傍晚做飯的時候,街頭上頗有幾個人行色匆匆,月娥儘量的不去亂看,只望著前方的路,一邊同金玲說話。
正走著,金玲忽然輕輕地用手肘抵了月娥一下。
「怎麼了?」月娥察覺不對,便看向金玲。
金玲暗暗地衝著她使了個眼色,月娥一怔,順著金玲的目光看向前方,卻見前面路上,飄飄灑灑走來一個長衫男子,身材頗為修長,薄暮之中,他肩頭的長髮徐徐飄揚。
月娥不敢仔細看到十分,只飛快的瞥了一眼,卻見這出現的人,生的端正清秀一張臉,卻也算是她來到古代之後見的難得順眼之人,皆因為這人身上毫無邪氣,反而帶著一股親切溫柔之意。
金玲見月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以為她心有忌憚,她眼珠一動,拉著月娥向前走,而對面那人,見了月娥跟金玲出現之時,面色也是微微一怔,繼而仍舊面無表情的,眼見三人便要擦身而過,金玲忽然「哎吆」一聲,彎下腰說道:「我這肚子怎麼疼起來了?」
月娥一聽,不疑有他,急忙說道:「你是不是剛才在河邊踩了水受了寒氣?」
旁邊的那青年男子聞言也停了腳步,回頭來看著金玲,說道:「金玲你無礙嗎?」
金玲噗嗤一笑,伸手揉揉肚子,說道:「蘇大夫,勞你下問……沒什麼,想必是一口氣沒轉過來,揉揉就好了。」
這一刻,月娥跟那青年男子已經是站的頗近。----原來此人是個醫生!月娥心想,不免抬眼看過去,果然這男子很是高大,月娥只到他的胸口而已,此刻他垂眸下來,兩人的目光剎那對上,月娥心裡一陣,那大夫同樣飛快看了月娥一眼,才又急急地轉過頭去,一本正經近乎嚴肅的說道:「那就好……若有什麼不妥,記得來尋我。」不知為何,聲音竟似有些顫抖。
金玲點點頭,說道:「多謝蘇大夫了!」
那青年大夫答應一聲,淡淡說道:「沒什麼……」說完之後,眉眼又若有若無看了月娥一眼,卻不做任何留戀,轉頭自去了。
月娥看一眼那大夫離開的影子,見他腰身筆直如竹。她心想:這人倒是個端正之輩,一身正氣,毫無猥瑣之態。只不過,他看似冷漠,卻實則隱隱地看了我幾眼,卻又是怎麼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