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2023-09-22 18:11:57 作者: 白霜白
與李琴一家相同,柳煦兒在提及周雨一家之時,竟也瞭若指掌,倒背如流。
柳煦兒抱著腦袋:「爹爹,我還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
柳公酌的聲音輕柔而飄乎,仿佛一下子近一下子遠。幾乎反射性的柳煦兒開始腦袋發脹、頭痛欲裂:「爹爹、我不明白……」
她抱頭苦吟,艱難咬牙,一字一頓:「我到底是不是柳煦兒?」
第67章 曝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煦兒微微怔忡。
沒錯, 她清楚記得這是頭天入宮爹爹給她取的名字。柳煦兒柳煦兒,不是楊柳樹下絮絨飛,而是和風煦日照春歸。取此『煦』字, 正是希望她能成為像和風煦日一樣陽光溫暖的人。
那麼她做到了嗎?
「我是柳煦兒,」柳煦兒喃喃低語:「只是柳煦兒。」
聲音一輕, 她的身型搖墜,整個人重心前傾, 闔眼倒下去沒了意識。
等到龔玉拂重新進屋上茶時,意外發現原本只有柳公酌在的屋裡多了一人,驚得手中茶盞跟著一抖。待她定睛一看, 赫然發現昏倒在地的人竟是柳煦兒:「她怎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進來的?」
「這樣的天冒雨來闖常欣宮, 真是魯莽。」柳公酌輕聲吁息, 吩咐下去:「你去將她遣送回綴華宮, 好讓公主知道這孩子忠心為主。」
「便是看在我倆父女一場、看在公主的情面上, 這事我便既往不咎,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雷雨震耳,烏去密覆, 仿佛整片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
一道雷電劃空而落, 帶過一閃即逝的迅光,將天昏地暗的公主寢榻給照亮幾許,也將角落裡的一道人影給現了出來。
下朝之後, 皇帝以探視生病的安晟公主名義來到綴華宮。
彼時公主高燒未退,不久前太醫送來藥湯餵她服下, 約莫正是藥效與高燒在體內抗衡之際,睡不舒坦的安晟公主輾轉反側,不時發出夢中囈語,竟似十分痛苦的模樣。
「父皇、母后……」
無意識的低語驚醒了皇帝, 他遲疑地邁開步子走上前,一道陰影籠罩在臥榻的安晟身上,似有所感,那雙闔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微動,仿佛受到一場惡夢所驚,令安晟渾渾噩噩地甦醒過來。
也不知是病糊塗了還是沒睡醒,當她分辯昏暗的人型之際,此一刻的畫面竟與那一年相差無幾,虛實兩幕交織在安晟眼前,竟令她難以抑制地發出一道恐懼的顫音:「皇叔?」
聽見這聲呼喚,皇帝雙瞳驟縮,呼吸漸漸變得短促起來。他的表情尤為猙獰,一點不如以往面對安晟之時所表露的慈愛與溫和:「你喚朕什麼?」
「不要殺我、皇叔,求你不要殺我……」卡在喉嚨間的嗓音微緊,安晟像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不斷揮揚掙扎的手臂,驚懼、可憐還有難以抹滅的恨意:「也不要殺他,求你不要殺死阿崢——」
「皇叔,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們?」
摻雜著怨恨的質問令皇帝渾身一震,那道略微臃腫的身型竟像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微微蜷縮,映在窗欞上顯得萬般佝僂。他倉促地退開了,一步兩步,幾乎不敢再停留片息,踉蹌地逃離這座他親手構建的巨大囚籠。
這天皇帝來而又去,沒等雨勢稍緩一些,也沒等公主從夢中醒來,乘著龍輦急急離開了綴華宮。
而在公主寢榻,本應陷入夢魘當中的安晟公主緩緩睜開雙眼,又重新閉闔回去。他支撐身體坐起來,凝在眼眶的眼淚順著側頰的弧度滑落下來。但這一刻他的臉上卻不再顯現出焦慮與恐慌,而是異於尋常的漠然與冷酷。
皇帝步履蹣跚地回到重霄宮。
雨勢未減,一遍又一遍沖刷著碧瓦粉牆,浸在雨聲之中的宮室沉抑地令人喘不過氣,便連皇帝的心情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與衝擊。
聽說皇帝從綴華宮回來了,獨自悶在屋裡沒有出來。文潮雙眼飛快閃過一縷異樣的光,他摒退其餘宮人,躬身拜在皇帝跟前:「陛下。」
良久過去,沉沉坐在紫檀椅上皇帝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文潮遲疑著正欲抬起頭來,卻在這時一隻腳踩在他匍匐的後腦勺上,將他的腦袋狠狠壓回地面上。
「朕今日去見安晟了。」
半掩的窗欞透不進光,一片陰影打在皇帝居高臨下的側面上,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腳下那顆隱隱發顫的腦袋上:「你的猜測是錯的。」
文潮躬身匍匐,他可以很輕易地脫離這一下,可即便被這般折辱地狠踩在地,他卻半分沒有挪動身子,也不敢有一句怨言:「……陛下恕罪。」
這一下似乎發泄了皇帝心中的暴戾,他緩緩收起臉上的猙獰,背身來到窗前眺看雨幕:「不可能出錯,當年朕明明一再確認過那具屍首,不可能錯了。」
文潮沒有從地上爬起來,他依然維持著被睬著腦袋摁在地上的姿勢。
太后遇害那夜,文潮意外瞧見安晟公主與柳煦兒私下之間超出主僕的親昵舉動,某個令人驚駭的猜想在他腦海中悄然浮現。
幾經思慮,回宮之後文潮悄然將這個猜想轉告給皇帝。
這個猜想簡直嚇壞了皇帝。
這些年來表面對安晟的寬容與放縱,雖不說私下分竟存有幾分真心,可皇帝確實從未想到這個可能。明知安晟與宋崢同卵雙生,自小模樣便極為相似,可為什麼他從未想到活在世上的會是宋崢而不是安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