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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8:11:57 作者: 白霜白
    沒等喊完,又是一連串噴嚏。

    晨光熹微,春寒料峭,彌著霧靄的清早是冷的。柳煦兒像是從水裡撈出來,單薄的春衫貼著腰身,肩背垂髮濕漉漉地滴著水。她的鼻子凍得發紅,唇齒顫動,任誰看了都替她冷。

    梅侍官顰眉:「怎麼沒人給她遞條氈子?」

    有她一句話,很快氈子就送來了。

    「梅大人,您怎麼也來了?」送氈子的管制姑姑一臉諂媚,「這地方晦氣,怕污了您的眼睛。」

    「你也知道這地方晦氣,公主殿下剛住進來就發生這種事,換是你糟不糟心?」梅侍官一句話,把那姑姑堵得噤聲往後靠。

    邢嚴沒在第一時間找柳煦兒盤話,他環顧四周打量案發現場,然後來到水井往裡看。方寺正帶著幾個下吏也圍過來:「井裡有屍。」

    周遭圍觀的其他宮女早看到了,全都憷得遠遠的。只有梅侍官聞聲上前瞧一眼,邢嚴已經命令手下將屍身從井裡打撈起來。

    那是一具新屍,大約在水裡泡了整宿,浮腫的面龐認不清人,只能從身上所著的春衫判斷是個低階的宮娥。

    梅侍官收回視線,轉移至柳煦兒身上:「你給我說說怎麼回事。」

    「我早上起來打水。」柳煦兒含著濃濃鼻音:「昨晚睡糊塗了,起早的時候天沒全亮,拉繩提水也沒仔細看,只覺得今日怎的這般費勁,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

    「然後有人從背後推我。」

    梅侍官面色一凝,環手看方寺正指使手下搬屍的邢嚴偏過頭來:「你是說有人故意推你下井?看見是誰沒有?」

    柳煦兒搖頭,邢嚴又問:「屍體是你落井之後發現的?」

    「不是。」柳煦兒張開被青蘚與壁石擦損過、又髒又腫的一雙手掌,「我沒掉下去,因為剛好拽住懸繩,腳也夠到水井的壁礫,費了好大的勁才爬起來。」

    沒下水?梅侍官不解:「那你這一身的水是怎麼來的?」

    未等柳煦兒開口,斷案如神的大理寺查辦官吏已經根據現場殘留的痕跡與地面雜亂無章的泥鞋印迅速判斷出情況。

    這口水井立在宮女住舍外的天井處,住在附近的宮人都在用。柳煦兒出事之始時辰尚早,很多人還沒起來。等她落井消息傳開,很多人都跑出來看熱鬧,天井中雜亂無序的鞋印正是破壞案發現場的罪據。

    周遭宮人紛紛噤聲,就連那名管制姑姑也縮起脖子如臨大敵。

    那時柳煦兒已經從井裡爬出來,眼見沒出人命,大夥都把這事當笑話,管制姑姑一上來批頭還給柳煦兒一通臭罵。直到不當回事的人陸陸續續打水洗梳,有人從水井打撈出一隻繡花鞋,還以為是柳煦兒給落下的,髒了一口井的水,不知是誰脾氣沖,連桶帶水當頭潑了柳煦兒一身,從頭到腳都濕了。

    要不是柳煦兒指明腳下踩著的兩隻鞋俱在,她們甚至沒發現被打撈起來的其實是第三隻鞋,而這隻繡花鞋的主人正冰涼涼地躺在井底下面。

    得知事情始末的梅侍官面沉如水,她是萬萬沒想到這些人不僅粗心大意,待人竟還如此刻薄無情,當場喝令降了那位管制姑姑的職,把一院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宮女拉下去挨個處罰。

    一番整頓下來,偌大的院子空出一半。大理寺的人已經將女屍搬走,水井四周貼了封條,院子暫時是不給過了。邢嚴來跟梅侍官要人:「柳姑娘或與本案頗有牽聯,恐怕需要勞煩她隨本官走一趟。」

    柳煦兒見識過大理寺的查案風格,已經預料他會有此要求的心理準備,令人意外的是梅侍官卻拒絕道:「案子你查,人不能帶走。」

    大理寺辦案就連皇后都會寬容配合,邢嚴始料未及今日會在這處碰了壁:「為何?」

    「不為何,綴華宮的人你要領走,得先經過公主同意。」

    邢嚴面色一朗:「既是如此,煩請梅姑娘回去向公主請示,或者本官也可以親自去公主請示。」

    方寺正側目,梅侍官面無表情:「公主尊儀,豈有爾等想見就見的道理?」

    邢嚴沉色道:「大理寺辦案,亦非你不配合本官便帶不走人的道理。」

    上司的臭脾氣眼看又要得罪人,方寺正連忙跳出來和稀泥,沒想到柳煦兒主動開口:「邢大人想知道什麼,我一定事無俱細如實相告,但能不能不去邢審院?」

    兩邊齊刷刷看過來,柳煦兒扁著嘴:「我早飯還沒吃呢。」

    上回去一趟差點沒把她餓暈,這回柳煦兒學聰明了,就算苦苦掙扎爭取不來,至少得等她把飯吃了再去,昨天餓到現在了。

    「……」

    約莫是這卑微的請求過於可憐,眾人看她裹著氈子抖著臉,濕發貼著在前額上,水珠不時往下滑,難免生出惻隱之色。

    方寺正的孫子都有兩個了,瞧著實在不忍心,暗暗拉邢嚴一把。誰知鐵面無私的邢大人不通眼色,豎起眉峰不悅道:「不就是一頓飯的事,難道我大理寺還能不管飯嗎?」

    「邢大人,」梅侍官出言打斷,「想必一定尚未娶妻吧?」

    邢嚴正氣的臉一滯,梅侍官拉起發呆的柳煦兒:「這裡是綴華宮,不是你們大理寺。諸位大人若無其他要問的事,慢走不送。」

    說罷,她頭也不回就把柳煦兒給牽走了。

    邢嚴僵在原地,半晌扭頭問寺正:「她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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