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心軟

    沈書凝仍坐在椅子上，用盡目力的看著柔兒，就像要將柔兒的樣子牢牢地記在自己的心裡一樣。

    柔兒也沒有衝上前去與自己的母親相認，柔兒曾經不止一次的想像過自己母親的樣子，今日終於見到了，與自己的想像還是有些差別。傅青廷曾說，柔兒與自己的母親很像，但柔兒沒想到，自己與沈書凝竟然那麼像。沈書凝這些年一直在宮中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面容也保養得很好，皮膚都還很嫩，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快要四十歲的人，沖頂也就三十多歲，要不是頭上添了些白髮，與柔兒站在一起，兩人更像是姐妹，而不是母女。

    而且，沈書凝真的是很好看，沈書凝與柔兒雖然樣貌相像，但氣質上卻是截然不同，沈書凝一看就是高貴之人，柔兒一看就是出生卑微。

    屋子裡其他人都沒有說話，柔兒也就沒有開口說話，就算讓她說話，柔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她見到沈書凝的第一感覺，並不覺得面前的沈書凝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沈書凝，人我給你帶來了，有話你就說吧。但是，都要當著本王的面說。」傅青廷說道。

    沈書凝聽到了傅青廷的話，但並沒有看向傅青廷，視線還是不偏不倚的落在柔兒的臉上。沈書凝看著柔兒的眼神，說慈愛也慈愛，但比起慈愛又來得更加複雜，不過那複雜的眼神里，感覺不出有絲毫對柔兒不利的意思。

    「孩子。」沈書凝知道柔兒現在的名字，但是，她沒有喚柔兒，而是開口喊柔兒孩子。這一聲孩子，僅僅兩個字而已，卻是包含了千言萬語一般。

    柔兒聽到沈書凝喊她孩子，她內心就像有根弦被撞擊到了，而這個時候，秦殷傑伸手抓住了柔兒的手。

    柔兒沒回答。

    沈書凝也沒有馬上就說別的話，而她看柔兒的眼神更深，也像含了千言萬語。

    「能看到你，好好的活著，真是太好了。」沈書凝又說道，「這樣，我也就沒有什麼放心不下了。」

    沈書凝沒有過問柔兒的過去，也不問柔兒現在的生活。

    這些，作為普通的母親肯定會問，但沈書凝沒問。不問，她不問。

    沈書凝又只是看著柔兒，沒有說話，那個樣子，像是在等著柔兒開口和她說一句話，沈書凝等啊等啊，柔兒都沒有開口。

    沈書凝這才終於將視線轉向傅青廷，心懷感激的說道，「多謝王爺，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傅青廷預料中的很多場景都沒有發生，傅青廷之前還擔心沈書凝見到柔兒後會說太多，會讓柔兒動心，會讓柔兒心軟。沈書凝寥寥兩句話，卻是真的出乎了傅青廷的意料。但這樣也好，傅青廷可不希望旁生枝節。

    「皇姐，我們回吧。」傅青廷這就打算帶著柔兒回去。

    柔兒向來是個聽話的人，所以，傅青廷那麼說了以後，柔兒便轉身了，但在柔兒走出屋子的時候，柔兒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再看了一眼沈書凝，她看到的沈書凝在對她笑著，那笑容里夾雜了太多的東西，慈愛，溫柔，虧欠，安心……

    柔兒跟著傅青廷和秦殷傑走了，從與沈書凝見面的開始，到最後，柔兒從始至終都沒有和沈書凝說過一句話。

    其實，見到沈書凝後，柔兒有衝動要和沈書凝說話，但是，她也確實不知道要說什麼，該說什麼。旁邊還有傅青廷和秦殷傑在，柔兒也不想做多餘的事，然後讓傅青廷和秦殷傑擔心。

    柔兒走了，要是換做其他的母親，肯定會不捨得，肯定會喊住自己的女兒，但是沈書凝沒有。

    柔兒和秦殷傑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整個上午，傅青廷都沒有再次去見沈書凝，他沒有那麼著急。傅青廷要先摸一摸沈書凝見過柔兒以後的態度，這樣，傅青廷才能更好的安排後面的事。

    午飯過後，負責照料沈書凝的丫鬟來見傅青廷。

    「沈書凝如何了？」傅青廷問道。

    「中飯比之前多吃了半碗，菜也多吃了。沒見公主之前，沈書凝身上能感覺到些焦躁，見過公主之後，沈書凝給人一種完全釋然的感覺。」丫鬟說道。丫鬟每日接觸沈書凝的時間也不多，也不與沈書凝說話，但丫鬟對於沈書凝的一言一行，臉上神情的變化，可以說得上是觀察入微。

    釋然？沈書凝因為見過了柔兒，並且看到柔兒一切安好，沈書凝已經是了無牽掛了嗎？不可能，絕不可能。不論這次沈書凝是不是真心實意的對待柔兒，沈書凝與傅玄英之間滿門抄斬的血海深仇就不可能釋然。

    另一邊。

    柔兒可不太會掩飾，與沈書凝見過面以後，柔兒沒怎麼說話，卻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柔兒，沈書凝你也已經見過了，你與她之間，這樣就算是了結了。」秦殷傑知道柔兒肯定還在想著沈書凝，秦殷傑也慶幸，沈書凝沒有傷害到柔兒。柔兒與自己的母親見過一面，柔兒也知道了自己母親長什麼樣，這樣，柔兒心中應該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柔兒與沈書凝之間也算是了結了，秦殷傑這般想著。

    然而，事情哪會像秦殷傑想的那麼容易，怪只怪，柔兒太過善良，又太過心軟。

    「你說，王爺最後、、、會將、、太后、、怎麼樣？」柔兒還是沒有直呼沈書凝的名諱，但也沒有叫沈書凝娘，這個「娘」字，或許此生，都不可能從柔兒的嘴裡喊出來。然而，所謂血溶於水，血親這種無法改變又微妙的關係，實在是很難讓人熟視無睹，無動於衷。尤其是，當柔兒真正見到了沈書凝以後，她所看到的沈書凝，並不像傅青廷和秦殷傑，還有其他人描繪的那樣十惡不赦，當然，柔兒並不是不信傅青廷和秦殷傑和其他人，不是有句話說得好，眼見為實。柔兒尤其相信秦殷傑，可秦殷傑的感受，卻很難讓柔兒也一樣。

    柔兒沒有見到沈書凝的惡，只看到沈書凝的「善」，就算這種「善」就是偽裝的，但那是柔兒與沈書凝見面後，柔兒對沈書凝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這個東西太重要了。不管怎麼樣，雖然只是極為簡單的一次見面，只有極為簡單的一句話，場面也感人肺腑，可以說是平平淡淡，但是，卻是扎進了柔兒的心裡了。

    秦殷傑以為柔兒與沈書凝見過面後，柔兒心中就沒有遺憾了，柔兒與沈書凝就徹底了斷了。但事實上，柔兒的心裡在與沈書凝見過以後又萌生出了些其他的東西。情感，真是想控制卻又難以控制的東西。

    「那當然是……」秦殷傑順口而出，然而，話才說了四個字，便收住了。

    「當然是什麼……」柔兒有些小心翼翼地問秦殷傑。

    秦殷傑心中想的當然是沈書凝不會有好下場了。用柔兒婆婆一直在嘴邊絮叨的一句話來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沈書凝報應的時候終於要到了。不管沈書凝向傅青廷提出了什麼條件，比如，給自己留條活路，就算傅青廷答應了，但最後，沈書凝的命也很難保住，因為要現在沈書凝死，根本不用傅青廷親自動手，方法太多太多了。傅青廷不殺沈書凝，只需給想殺沈書凝的人留個機會便是。沈書凝作惡多端，必須得死，不然，難以平天下之民憤……

    秦殷傑並不在意沈書凝的死活，不，他也在意，因為沈書凝畢竟是柔兒的親生母親，秦殷傑不想沈書凝和柔兒之後再有任何瓜葛，那就要沈書凝死，人死了，一切自然就一了百了了。秦殷傑作為柔兒的夫君，為了柔兒日後能夠有個平靜的生活，也希望沈書凝死。當然了，秦殷傑的這些想法，不能這麼直白的告訴柔兒，說到底，沈書凝再壞，都是柔兒的母親。

    「當然是看王爺的決定了。」秦殷傑說道。這話，秦殷傑並沒有說錯，沈書凝的生死確實掌握在傅青廷的手裡。

    「那……」柔兒是想問，傅青廷最後會將沈書凝如何。但她只說了一個字，欲言又止。傅青廷和秦殷傑對沈書凝的態度都很明顯，縣衙里的其他人也一樣，或許，天下的所有人也都認為沈書凝十惡不赦，死有餘辜。如此，柔兒又何必再問，再多問，只會讓秦殷傑覺得她對沈書凝上了心，有些在意沈書凝，這並不是秦殷傑所想要看到的，而且，她去見沈書凝之前，傅青廷和秦殷傑就反覆的叮囑過她，不要信沈書凝的任何話，不要對沈書凝動情。柔兒自知自己性情柔弱，秦殷傑已經照顧她太多了，她不想秦殷傑再為她擔心。

    「不要再去想了，這件事，王爺自有主張。」秦殷傑都沒有提沈書凝三個字，在柔兒的面前提得越多，只會讓柔兒越在意。秦殷傑也打算好如果傅青廷今日沒有來召見他，他明日就去就去見傅青廷，問什麼時候帶柔兒回山谷。相州城，是非之地不宜柔兒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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