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他們的兒時（二）

    七皇子這次沒有說不，他怕自己一再的推拒，會惹怒小邵羽辰。

    小邵羽辰說是包紮，其實只是用布在七皇子的頭上圍了一圈，歪歪斜斜，粗糙且不好看。要好看做什麼，能止血就可以了，小邵羽辰只在乎結果，不在意自己包紮得丑不醜，反正丑的是七皇子，也不是他。

    「你還是再找太醫看一下。」小邵羽辰叮囑七皇子。

    七皇子看著面前的小邵羽辰，小邵羽辰雖然沒長著一張面善的小臉，但對他並沒有惡意。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我？」七皇子問道。他也同時擔心，小邵羽辰幫了自己，會被其他皇子為難。

    「你挺厲害的，居然能在風雪裡凍一個時辰而無事。」小邵羽辰倒是挺欣賞七皇子的忍耐。「我叫邵羽辰，你叫什麼名字？」

    「傅青廷。」七皇子說道。

    「傅青廷，我記住了。」小邵羽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的笑容很好看，就像那天空中飄飛的白雪一般，雖然有些冰冷，卻是美好無瑕。

    邵羽辰！那天的七皇子，也記住了那個名字。

    之後，小邵羽辰出宮去了，七皇子回了自己的蘭庭殿。

    殿內的七皇子，手一直摸著綁在他額頭上醜醜的布條，那是小邵羽辰替他綁上的。七皇子原本可以將布條綁得更好，或是重新換一塊布綁上，但他沒有那麼做。他用小手輕輕的碰著額頭上的布，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第二天，小邵羽辰也來到宮中與皇子們一起讀書。小邵羽辰來到書堂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將擺在書堂外面七皇子的桌椅，搬進了書堂裡面，就在他旁邊的位置。

    「是誰將桌椅搬進來的？」太子來得晚，一進書堂，就見七皇子坐在書堂裡面，太子衝到七皇子面前，氣憤的對七皇子吼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是我讓侍衛將桌椅搬進來的，外面那麼冷，這一堂課一個時辰，人哪裡受得了。」小邵羽辰正經的說道，「七皇子要是做了什麼錯事，另外罰就是了，要是天天這麼凍著，早晚要出人命。」

    太子的母后，乃當今皇后，出身名門，太子心中極其不願意與一個宮女生的小孽種一堂上課。但小邵羽辰的話在理，倘若他非要再將七皇子的桌椅搬到外面去，便是他故意刁難了。太子從未將七皇子放在眼裡，但是，卻不願與小邵羽辰鬧矛盾。

    「哼。」太子衝著七皇子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七皇子念書極為認真，小邵羽辰卻是經常走神。小邵羽辰喜歡舞刀弄槍，不愛念書，但也不是說小邵羽辰什麼書都不愛看，他特別喜歡讀兵書。

    之後的半年，小邵羽辰每天都會進宮同皇子們一起讀書，所有皇子裡面，小邵羽辰與七皇子走得最近，關係最好。

    一些皇子曾刻意去和小邵羽辰套近乎，但小邵羽辰是那種我行我素之人，他只管自己想做什麼，從不顧及其他人。

    其他皇子不敢對小邵羽辰怎麼樣，心裏面，卻是越發憎惡七皇子。但如今的七皇子，有小邵羽辰「撐腰」，小邵羽辰是邵家獨子，長大後，將會是下一任大元帥，那等於說，現在的七皇子有以後的大元帥「撐腰」，打狗還要看主人，這朝中沒人想和邵家為敵。七皇子在宮中的處境，因為小邵羽辰的出現，而變得今非昔比。至少，已經沒人敢公然欺負他了。

    那天，夕陽西落。

    七皇子和小邵羽辰坐在蘭庭殿的屋頂上，傍晚的風有些涼爽，但又不冷，吹上身上很舒適。

    「後日，我便要跟隨父親上戰場了。」小邵羽辰說道。

    「上戰場？」七皇子應該在想，小邵羽辰才五歲多，這么小就要上戰場了嗎？「戰場是個什麼樣子？」

    「我沒去過，我也不知道。」小邵羽辰說道。「但我，天生就是為了戰場而生，或遲或早，終要上戰場……等我長大後，我要成為像我父親那樣的大元帥，不，我要超越我父親。」

    「那你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七皇子問道。他雖然沒見過真正的戰場，但描寫戰場的詩詞，他還是讀過的，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可以想像，戰場的殘酷。七皇子心中擔心，小邵羽辰會在戰場上受傷，甚至是丟掉性命。

    「等打了勝戰，凱旋歸來之時，你我便能再見面了。」小邵羽辰說道。

    「你一定會打勝戰的。」七皇子說道。

    「那是當然。」小邵羽辰自信滿滿的說道。他不懼怕戰場，反而憧憬著上戰場，而他，天生就是屬於戰場的。

    七皇子注視著邵羽辰稚嫩而又堅毅的面龐，不禁笑起來。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戰場上的主宰，只要敵人聽到『邵羽辰』三個字，就會聞風喪膽。」小邵羽辰信誓旦旦的說著，「你也要一天天變強，一直強大到，等我超越我爹當上大元帥的時候，你能與我匹敵。」

    「我做不到那麼強大。」七皇子自覺自己沒有小邵羽辰那麼強大。

    「你能！」小邵羽辰卻是堅定的說道。

    他能嗎？七皇子自己，沒那個信心。

    「你一定要回來。」活著回來，然而後一句，七皇子沒有說出口。

    「一定，我保證。」小邵羽辰說道。

    「一定一定……」

    夕陽落下去了，西邊天空火紅色的雲快速變灰，變黑，天色暗了下去。

    「我要回府了。」天黑了，他該回府了，小邵羽辰說道。

    小邵羽辰說完，從屋檐上站起來，然後飛身躍到了地面上。他走之前，抬頭望向屋頂上的七皇子，說道，「你要記住，不論何時，都不要對自己的敵人心慈手軟，不管那人過去與你是什麼關係。」

    小邵羽辰轉身，往宮門的方向走去，七皇子則仍坐在屋頂上，看著小邵羽辰一步步的走遠，越走越遠。不知為何，七皇子看著小邵羽辰遠去的背影，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感覺，好像小邵羽辰這一出征，便不會再回來了。

    不，他一定會再回來。

    七皇子伸出右手，但小邵羽辰走得太遠了，他夠不著，七皇子想喊住小邵羽辰，但他們已經離得太遠，就算他大喊，小邵羽辰也聽不到。

    終於，小邵羽辰的身影被宮牆擋住，完全看不見了。

    當天晚上，七皇子一夜未眠。

    第二天，小邵羽辰沒有進宮。

    七皇子也是第一次，在先生授課的時候，走了神。

    後日，天還未亮，七皇子早早起床，去了城門。

    那天，城中的很多百姓也是早早便起來，街道兩邊聚滿了人，百姓們要送邵元帥出征。

    七皇子穿著便服，擠進圍觀的百姓中，找尋著小邵羽辰的身影。

    出征的隊伍里，小邵羽辰一個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五歲大的他坐在馬背上，顯得那么小，他跟隨在他父親身邊，身後緊跟著幾萬的將士。

    七皇子看到了位於隊伍前列的小邵羽辰，他看著小邵羽辰從自己的面前經過，七皇子沖小邵羽辰大聲喊道，「邵羽辰，你一定要回來。」然而，周圍全是百姓們的叫喊聲，七皇子小小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百姓聲音里，沒能傳到小邵羽辰那。而小邵羽辰，一直目視著正前方，也沒有注意到夾在百姓中的七皇子。

    隊伍前的小邵羽辰騎著馬越走越遠，七皇子只能看著小邵羽辰的背影，目送著小邵羽辰出了城。

    他們約好，打了勝戰後，他便會回來。

    小邵羽辰隨父出征後，七皇子則一直在宮中等著小邵羽辰回來，一個月又一個月，半年又半年，一年過去，兩年過去，然後，七皇子最害怕的事發生了。那是兩年後，七歲多的邵羽辰，在與敵軍的作戰中，不見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難道真應驗了那句，將軍百戰死嗎？但小邵羽辰都還沒當上將軍，還沒打一百戰，他的凌雲壯志也還沒有實現。

    他不會死的，他一定沒有死。

    他是那種說話算話的人，他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即使天下所有人都認為，那個七歲大的孩子已經死了，但七皇子依舊認為，小邵羽辰沒有死。

    總有一天，邵羽辰會回來，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

    河邊吹起了大風，將原本平靜的水面吹得蕩蕩漾漾，也將傅青廷的衣衫吹起。

    傅青廷的回憶，就此打住了。

    傅青廷將望向遠方天際的視線收回來，他由左至右的轉著臉，視線最終停在了不遠處的香滿樓，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剛才他與邵羽辰呆過那間包房的窗戶。

    如今的邵羽辰，已成為了戰場上的主宰，比他的父親還要可怕，他兒時的志向，都已經實現了。

    而傅青廷，也如兒時的邵羽辰期冀的那般，強大到足以與邵羽辰匹敵。

    但傅青廷變強大，絕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與邵羽辰為敵。

    傅青廷的耳邊響起香滿樓時，邵羽辰奉勸他的那句話，「不要對自己的敵人心慈手軟」。十五年前，小邵羽辰出征前，也曾對他說過相識的話，「不論何時，都不要對自己的敵人心慈手軟，不管那人過去與你是什麼關係。」

    敵人？敵人嗎？難道邵羽辰那個時候便料到，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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