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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53:32 作者: 吃吃湯圓呀
進屋以後就見女兒伏在檀木鑲百寶圍子床上大哭,腦袋埋在床榻上,兩肩一聳一聳,一手還不停拍打床鋪,似乎心中有萬千委屈。
懷寧郡主忙上前,坐在女兒身邊,輕聲問她:「月奴,怎的了?」
月奴哭得上下不接下氣。
她總覺得今生是意外的恩典,她從重生以後便不知道自己能夠活多久,總是忐忑於何日會死。
又總疑心這只是死後的一場執念,她終其一生便是要圓這場遺憾,或許遺憾圓滿之時便是她煙消雲散之時。
說不定此生便是她百般提防,也會在多年後的端午節死去,不都說命數是不可違抗的麼?
因此在此生每一天她過得都如明日會死去一般:盡力去爭取、去搶奪,習騎馬、練擊鞠、學捶丸、進信國社、做社長、嘗美食、游瓦舍,每一天夜裡她躺在黑夜裡,總要抱著自己肩膀才能入睡。
她對三郎有意麼?
當然。
在不知不覺中那個小郎君闖進了她的心,在她自己也不敢承認的時候占據了重要的地位。
可她敢嫁給他麼?
不敢。
她背負著救母親、救哥哥的使命,她重回一回,要報復石姨娘母女,要對付杜輕臣母子,還要扳倒劉後。她提著一口氣,只想將這些待辦事項一一解決。壓根兒沒有多出來的時間與精力再與多餘的人糾纏。
若他也如杜輕臣一般絕情呢?
若他不絕情,重情重義,可等她死在多年後的端午節,他又當如何?若是深情之人,又如何面對妻子逝去的困境?
她篤定要嫁給太子,也不過是因為對方篤定會死,這樣她毫無任何這些顧慮。
可這些話又哪裡能說與三郎聽呢?
他眼中雖然偶然有陰霾,但短短几次相處讓月奴覺察到他的內心柔軟又善良,叫她怎麼忍心將這般複雜的前世糾葛講給他聽?
不若不動心。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月奴心裡念著「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想起他們第一次與船頭的遇見,心想早知道這麼疼,還不如當初沒得見過。
懷寧郡主見女兒痛哭不已,問緣由卻又不說,便將自己的鞋脫了,把女兒攬在懷裡,不住的輕輕拍她肩膀,溫柔安撫她:「莫哭,莫哭,天上地下我月奴要什么娘都幫你。」
月奴抽噎了一會,不想懷寧郡主擔心,便啞著嗓子說:「娘,我無事。只不過學裡與人爭吵罷了。」
懷寧郡主卻難以放心,在女兒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晨光微亮,又喚起她:「今兒個太皇太后壽宴,你也打扮一二,一會子娘帶你去宮裡赴宴。」
尚書省、樞密院的文武百官分別由宰執率宣教郎以上官員、樞密院率修武郎以上官員,分別去廣化寺向太皇太后進獻滿散謝神作為賀禮,又在德生堂放生祈福,最後齊齊赴貢院齋筵。
而後宮中內命婦們則按品大妝,往宮中來給太皇太后拜壽。壽康宮裡大擺宴席,殿前山棚彩結飛龍舞鳳之形,教樂所人員等效學百禽鳴,內外肅然,止聞半空和鳴,鸞鳳翔集。
懷寧郡主憂心的瞧向女兒,只見她眼睛還有些紅腫,雖然面上帶笑,可那嘴角總有些勉強,她有些擔心女兒,便多看了兩眼,誰料月奴似乎察覺,也抬起頭來看著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示意自己沒事。
月奴坐於殿廡間的黑漆坐杌上,殿裡大宴席依品位高低坐,位列環餅、油餅、棗塔為看盤,她為太皇太后的曾外孫女,雖然無有品級,也被安置得極其靠前。
此刻她無精打采端坐位子上,今日出門前母親給自己敷了半天冰塊也只勉強消去一點,因而今日便戴了一套流蘇稍長些的額飾,好將眼睛遮擋一二。
宴席開始,第一杯御酒由太后率領太妃們進獻稱壽,執注碗斟酒進上。一名唱中腔一遍訖,先笙與簫笛各一管和之,又一遍,眾樂齊和,獨聞歌者之聲。
第二杯御酒則由聖人帶領后妃們進獻,月奴偷瞧了一眼劉後,果然生得冰肌玉骨,當得起一句傾國傾城,這樣一個女子,無怪乎能支使得官家團團轉。
第三杯御酒當由太子帶領皇子皇女們進獻,月奴原本興奮於終於能夠見到太子殿下真容了,可也因為昨日的事情興味索然,只無聊玩著面前的看盤,從棗塔上悄悄取下一枚干棗扣在手裡把玩。
太子殿下身高七尺,到底是身量高挑,月奴在心裡波瀾不驚的感慨著。
等等!這身影怎的這麼熟悉?!!
月奴猛地直起身子,睜大了眼睛。
???
這不是……
!!!
這不是趙三郎麼!!!!
她一口氣差點憋在嗓子裡提不上來。
她怎麼沒想到呢?!!!
太子殿下排行第三!又姓趙,正好是趙三郎!!!
而有能耐打了杜輕臣還無後患,有本事隨意進盧氏來讀書,能被大宋軍事總指揮官曹彬樞密使親自指點……
太多過往在月奴眼前浮現,一一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月奴張大了嘴。
趙祐恭恭敬敬彎腰敬酒與太皇太后,口稱祝壽詞,太皇太后樂得眉開眼笑,趙祐起身後卻往月奴這邊刻意瞧了一眼,他神色中似乎帶著一絲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