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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53:32 作者: 吃吃湯圓呀
「還說哩!都忙著端陽節,問也無人支應,只給了一碗菜湯就要打發了我!」春蘭還猶自憤憤,「總算我機靈,趁他們不備拿了一筐角黍③。」
秋蘭哭笑不得,接過湯:「娘子,我餵你喝幾口。」
明月奴搖搖頭,掙扎著從枕頭下翻出一張契紙:「這些年我的嫁妝幾經變賣所剩無幾,倒只有這舅母所贈莊子遠在隴右道不好變賣,以後你們便去罷。」
這是在交代後事了,秋蘭慌得跪在地上:「娘子想回隴右道有何不可?須得你身子大安了,帶我們去方好。」
月奴微微搖頭。不成了,此生再也回不去隴右道了,秦川風月,隴頭流水,終究也只能落花流水去也。
她收斂心神,細細叮囑:「大哥留在京城的小廝能幫你們脫籍,想必秦國公府忌憚明相公,不敢攔住你們出府。秦州治下安寧,和風細雨民風淳樸,你們在那裡或招婿或自梳,總能活下去。」
秋蘭一聽娘子直呼明相公,居然連爹爹都不叫,心裡一陣酸楚,那樣的爹真不如庶民百姓家。
春蘭道:「娘子何不求求相爺?總歸是自己親爹,哪裡就那麼外道?」
月奴搖搖頭:「他心裡沒有我娘,更是瞧我們兄妹如草芥,如今宮中太后又誣賴我對她不敬,只怕明相公早等著我自行了斷,好叫他不至被官家厭棄。」
她望著窗外的碧雲天,神色淡然,輕描淡寫似在說別人的故事。
兩位女使跪在地上,齊齊兒淚流不止。
「吱呀」一聲槅扇被推開,進來一位銀白抹胸配淺碧色褙子的娘子,春蘭抬頭一看驟然心驚,她撲過去將那娘子撞了個正著:「誰讓你這賤人進來的!!!」
那娘子是明月奴同父異母的妹妹——明家四娘子明月姝,腰如細柳,生得姿姿媚媚,畫著時新的青雀頭黛眉,配著她櫻桃小口,越發顯得嬌弱可人。
她一個趔趄後站得穩當,撣了撣身上的灰,才款款向前柔聲道:「姐姐的下人這般不停大呼小叫,倒擾了姐姐將養呢,不若我喚來管事提腳賣了也省心。」
月奴冷冷扭頭,並不看她也不回話。
明月姝卻也不以為然,笑吟吟抬起右手往自己發上摸去,她雲髻高盤,卻不好好梳攏,特意挑了幾綹殘發在額側,雲鬢半殘,讓人見之生憐。
此刻她摘下發間插著的牡丹紋玉掌梳,嬌滴滴問:「姐姐,我這發梳可好?」
不等回答,她先嬌笑著說:「這是輕臣哥哥今早上贈我的,他說絳綃頻掩,與我最是相得。」
月奴仍舊不言不語,只扭過身去將後背留給她,月姝又掩嘴笑:「姐姐,大哥十天前不幸在定川寨陣亡,關西道的軍報昨夜到的慈德殿,只怕如今兩府④的相公們和三衙⑤的各位都指揮使顧不上休沐,正給大哥擬封號呢。」
「什麼?!」月奴忽得轉身盯著月姝,看她神情得意不似做偽,月奴一時間耳鳴不已,似有雷聲在雙耳邊作響,自打娘和姐姐、太婆離開,她就只有這一個嫡親哥哥相依為命。
明家大郎明宣遠,她一門同胞的親哥哥。
月奴淚如泉湧,心中一陣陣錐心般的刺痛。
「我還以為姐姐不會動容呢。」月姝挑眉一笑,卻又在看見月奴沾滿淚水仍舊美艷的容色後眼露嫉恨,她眼珠子骨碌一轉,復又得意:「太后娘娘說正好給我弟弟宣裕一個官位權做補償,如此你那野番哥哥也算死得其所。」
她竟然敢當面侮辱哥哥!!!月奴氣急,一巴掌揚起來就想扇她一個耳光。
「住手!你又在欺負姝兒妹妹!」一個男子箭步邁了進來,堪堪擋住月奴高舉的右手。
月姝換上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臉委屈:「輕臣表哥,你莫要怪姐姐,姐姐也是被關久了氣悶。」
杜輕臣一臉厭惡:「明月奴!姝兒妹妹這般心善,你怎忍心加害於她!」
他不顧月姝的阻攔,滔滔不絕:「當年我便對姝兒妹妹情根深種,怎奈你這毒婦百般糾纏,如今我和姝兒守得雲開見月明,你還不快滾出杜家!」
說到這裡他扔一張箋頁到榻上,冷哼一聲:「本想與你休書一封,還是月姝處處顧慮姐妹情誼,為了明家名聲,哀求我換成和離書。」
原來心在極度哀傷下是沒有知覺的,這麼多年為杜家勞心勞力,月奴原以為他好歹有幾分情意在,不想對方如此薄情,月奴又怒又傷,撿起和離書,匆匆讀過:
「不敬翁家、不敬夫主,不事六親眷屬」、「相憎終日,甚時得見」、「干沙握合,永無此期」。
一句句,一字字,似是一把尖刀從月奴心上一道道划過。她氣極反笑:「既是和離,怎不見分奩產?我有九千四百緡嫁妝錢,盡數為國公府所用,世子可還記得?」
杜輕臣臉漲得通紅,一邊的月姝笑吟吟:「這個可不消姐姐費心了,爹爹已跟杜家說好:那一注奩產好作我的嫁妝,等我嫁進來再添些便是。」
她說到要嫁進來臉上已是羞紅,嬌羞不語,杜輕臣與她四目對視,心中一陣激盪。
「賊賤蟲!那是太皇太后和孟家留給娘子的,好算你的!」春蘭沖兩人呸的一下,又對著月奴道,「娘子!請准我去開封府府尹門口擊鼓鳴冤!」
明月姝掩嘴一笑,姿態頗為嫵媚:「這兩個女使倒聒噪,先打發了她們罷。」說罷,從屋外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將兩位女使堵了嘴連拖帶拽扔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