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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39:46 作者: 雲起南山
跑到海堤的盡頭,他們爬上礁石坐在上面吹海風。羅家楠看祈銘抱著胳膊似乎覺得有點冷的樣子,伸手把人攬進懷裡。祈銘倒也沒推開他,畢竟已經十一月了,風又大,汗一落下來吹在身上還真有點冷。他靠在羅家楠的肩膀上,仰臉看向夜空。
「現在的污染真是越來越嚴重了,我記得小時候天上都是星星。」
「是啊,現在只有大晴天才能看見幾顆。」羅家楠側頭吻了吻祈銘的頭髮,「誒,問你個事兒。」
「說。」
「你爸媽……是出意外去世的?」羅家楠說著感覺到祈銘身體繃了起來,趕緊補充道:「我隨便問問,你要不願意說,就當我沒問。」
祈銘坐直身體,轉臉看向羅家楠。羅家楠的表情很無辜,眼裡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似乎是對自己貿然提起這件事有些後悔。
「不是。」祈銘說,「他們是被謀殺的。」
「……」羅家楠皺起眉頭,高挺的鼻樑在唇峰上投下道銳利的陰影,「破案了麼?」
祈銘搖搖頭。「沒有,我和陳隊認識就是因為這件事,那時重案組才剛剛成立,他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我記得那會他還有個搭檔,姓曹還是什麼來著……」
「曹翰群,我師傅的師傅,前幾年殉職了。」羅家楠又伸手把祈銘抱進懷裡,「到底怎麼回事?」
「我爸是第一醫院的外科主任,去國外進修了幾年回來,創建了移植中心……」
祈銘說著,眼前浮現起塵封多年的兒時記憶——
————————
「啪!」
龐靜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家屬一巴掌。跟著一起上來等待和母親去吃晚飯的祈銘看到龐靜挨打,立刻扔下書包衝過抱住龐靜的腿,轉頭怒視那個打人的老頭。
龐靜摟住兒子的肩膀,咬住嘴唇強忍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這不是她第一次和家屬談器官捐贈時挨打,想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丈夫祈君翔是主刀,在手術室里給她打的電話,說那個出車禍的年輕人已經腦死亡,雖然還在盡力搶救但希望渺茫,叫她上來和家屬談談器官捐贈的事宜。
「我兒子還沒死你就惦記要挖他的腎?作孽哦!」老大爺氣得嘴唇直抖,指著龐靜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醫生的心腸是黑的哦!就算人死了,不能留個全屍也對不起祖先哦!」
龐靜非常能理解家屬的心情,但身為醫生,她認同丈夫的觀念——既然註定要死,為何不把生的機會留給別人?所以即便是被惡語相向甚至挨打,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屬工作,為需要器官移植的病患尋找活下去的希望。
其他家屬也開始罵龐靜,甚至還有人動手推搡她。祈銘個子小,被一群成年人擠在中間推來搡去的,一下子沒站穩咕咚一屁股坐到地上,緊跟著又被一位阿姨的高跟鞋踩到了腿上,頓時鮮血淋漓。
「媽媽!媽媽!」祈銘疼得大叫。龐靜看兒子的褲子上血紅一片,腦子裡立刻「嗡」的一聲響,彎腰抱起祈銘試圖衝出憤怒家屬的包圍。但她的身形太過單薄,根本無法從那些身強力壯又怒火滔天的家屬手中逃開。
「吵什麼!?這是醫院!」剛從手術室出來的祈君翔趕緊上前轟開家屬給龐靜弄出一條路。看到兒子腿上的傷之後他臉上凝起一絲心疼,立刻抬眼在人群中搜索試圖找出始作俑者——但家屬們看到他穿著手術服,又轉而將怒氣向他發泄,於是他只得先讓副手韓征去照顧龐靜母子倆。
韓征將祈銘從龐靜懷裡接過來,一路順著樓梯往下跑。「銘銘,你怎麼受傷了?」
「有個阿姨,踩我……」祈銘並不想哭——爸爸說過,男子漢不該輕易流眼淚——但實在是太疼了,淚珠還是斷了線一般往下滾。
「馬上送你去高叔叔那,等下就不疼了啊。」龐靜一邊抹眼淚一邊跟著韓征往樓下跑,「都怪媽媽不好,不該帶你上來。」
將祈銘送進清創室,韓征問龐靜:「又是因為器官捐贈的事?」
龐靜點點頭,默默地看著同事高田豐剪開兒子的褲子用生理鹽水給傷口清創。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傷在祈銘身上比傷在她自己身上還疼。韓征注意到龐靜臉上的紅腫,立刻從冰箱裡拿出個醫用冰袋讓她冷敷。
這時祈君翔下來,接手了高田豐的工作。
「抱歉。」他對兒子和妻子同時說,「我該親自去和家屬談。」
龐靜嘆了口氣,抬手搭住丈夫的肩膀:「你在救人怎麼□□,況且這種事本來就該我們醫務處的出面去談。」
祈君翔看著龐靜臉上的紅印,滿含歉意地拍拍妻子的手。
「可惜啊,好好的兩顆腎,又打水漂了。」韓征在旁邊嘀咕了一句,「老觀念真是根深蒂固。」
「國外的器官捐贈都沒那麼容易,國內就更別提了。」高田豐接下話,「祈主任,以後別讓嫂子去跟他們談了,我才來實習多久,嫂子這都挨了兩次打了。」
「那你去談?」祈君翔問。
高田豐撇撇嘴,沒說話。
「以後還是我去吧。」韓征說,「祈主任,我要是被家屬打死了,給我記工傷啊。」
祈君翔苦笑了一下,迅速處理好祈銘的傷口:「試試看,能走路麼?」
祈銘站到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一看兒子沒傷到筋骨,祈君翔放心地舒了口氣。「龐靜,帶孩子去吃飯吧,你看這都幾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