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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她的心像被一隻手狠狠捏住,痛到一個地步,只留下麻木,她維持而無表qíng:「可笑也好,可悲也好,都該結束了。」
左思安不再理會高翔,提了旅行袋走出宿舍,高翔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沒必要,請放開我。不然我會報警。現在這個時候,還是別給警察添麻煩的好。」
高翔看著她,緩緩放開她:「希望你清楚你在做什麼。」
此時他眼裡的憤怒熄滅,盛滿了痛楚,這是她更加無法承受的,她閃避開他的視線,匆匆攔下了一輛計程車,直奔位於唐人街的汽車站。
紐約的華埠離世貿非常近,回首看去,原先世貿雙子塔矗立的天際線已經留下一個讓人無法置信的缺口。
她的心中同樣也有一個缺口,再也無法填滿。
所有的乘客都表qíng木然,她加入那個隊伍,機械的排隊,上了返回波士頓的長途汽車。
紐約被她拋在身後。
兩幢大廈灰飛煙滅,數千生命逝去,無數人為失去親人哭泣。這座城市仍在,只不過再也不可能跟過去一樣了。
所謂傾城,帶來的只是深重的劫難,無法成全他們的qíng感;相比恐怖襲擊造成的慘烈悲劇,他們的痛苦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可是,卻如此難以忘懷。
她想起高明講的那句話:感qíng這個東西,根本經不起消磨。
願他能夠儘快淡忘。
左思安默默地想,至於她自己,就讓時間來慢慢消磨她對他的感qíng,以及她心中所有想要遺忘的記憶。
第十九章2012年,成都
左思安收拾好了行李,正在前台辦理退房手續。突然聽到施煒叫他:「小安,有人找你。」
她回頭一看,施煒和左思齊帶著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劉冠超,不禁詫異:「你怎麼回來這裡?」
「我打電話去阿里,找到左叔叔單位,他同時說他正在成都住院。我馬上飛了過來,剛去了醫院,左叔叔在休息,這位施阿姨帶我過來了。」
「謝謝你特意過來一趟。我爸爸沒事了,大概後天出院,我必須回美國上班了,正打算去機場。」
劉冠超面色yīn郁,看上去有幾分難以啟齒,但還是說:「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施煒帶著左思齊到大堂另一側等著。
待劉冠超講明來意,左思安一時無語,這才知道前天高翔為什麼會突然匆匆離開。
「我不明白。如果你姐姐被抓起來,你最應該做的事為她找一個律師,何必làng費時間到我這邊來找我?」
「我請了律師。律師告訴我,我姐姐這次屬於敲詐勒索未遂,金額巨大,而且有錄音證據和人證,很有可能會被判刑,但影響她量刑輕重的是另一個qíng節。八年前,她曾找高翔的母親陳子惠,用同樣的方法要了十萬塊錢,如果認定是多次實施敲詐,那就是qíng節嚴重,會從重處理。」
左思安沉下臉來:「小超,你跟我說這件事有什麼用意?」
「我去找了高翔,先退賠那十萬塊錢,並賠償他母親的jīng神損失,求得他們諒解。但他拒絕見我。」
「所以你想讓我去找高翔為你姐姐求qíng?」
劉冠超默認。
左思安斷然地說:「這個要求,我認為並不合理。」
他艱難地說:「我知道,小安。在我姐姐對你做了那些事以後,我還提這種要求,何止不合理,簡直是無恥。」
「她是你姐姐,你想救她,我能夠理解,但是這件事我不可能幫忙。對不起,去哦必須去機場了。」
左思安彎腰提起了行李,劉冠超卻仍然攔在她面前:「小安,自從讀高三那年棄學離家以後,我再也沒有跟她講一句話。她多次找過我,還在我坐牢的時候去探監,我都不肯見她,也拒絕聽我父母提起她。直到十天前,我父母打來電話,說她突然將一個不到兩歲的小男孩送到清崗的家裡,說是她的兒子,請他們暫時幫忙照顧,然後就消失了。他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只好從深圳趕回來找她,這才敲好碰到你回國了。」
左思安苦澀地看著劉冠超:「小超,你是想讓我理解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為生活所迫才鋌而走險犯罪嗎?對不起,我不想聽這樣的故事。」
劉冠超搖頭:「我沒故事可講,小安。我接到通知後,去了公安局,只見了她幾分鐘,她什麼都不肯對我說,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件事。這些年,我根本沒有過問過她的生活,不知道她有沒有經濟壓力,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結婚,跟誰有個兒子。她跟我父母同樣沒什麼來往,他們也不清楚她這些年的生活,但他們告訴我一件事,八年前她之所以會去找陳子惠要十萬塊,是因為我被抓了,需要錢請律師。她沒給我說,也不讓父母告訴我這件事,說我大概會犯倔,寧可爛在牢里也不肯用那筆錢。」
停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她做了很對錯事,可至少那次錯事是為我做的。如果我不是一直不理睬她,這一次她也許會找我開口要錢,而不必去敲詐勒索。我知道高翔不缺錢,就算我把我名下所有財產賠出來,他都未必放在眼裡,不過我還是要把錢還給他,求得他母親的諒解,爭取讓我姐姐在量刑時能夠從寬。」
「我不想表現的冷血,小超,但是……」
左思安突然講不下去了。
劉雅琴這個名字屬於她努力淡忘的一部分,她也確實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在沒有念及那一段過去。
然而此時,那個留著長長鬈髮,左邊嘴角上方有粒黑痣、目光冷冷的漂亮女孩子猛地出現在她眼前,沒有任何時光印記,仿佛凝固在了18歲,異樣鮮明。
她突然意識到,她多年在噩夢裡夢到的窺視她的老鼠,其實有著完全一樣的眼神。她面色一下變得慘白。
劉冠超痛苦地說:「對不起,小安,我還誇口說我能照顧你,結果我反而要厚著臉皮來求你……」
「如果你是來求我原諒她、幫助她,那對不起,小超,我辦不到。各人為各人的行為負責,承擔各自的命運。我不願意再與她扯上任何gān系,所以我既不會為她求qíng,也不會追問她有沒有為她做過的所有的惡受到懲罰。寬恕一切----那是上帝的工作,別拿來要求我。我走了。」
左思安繞開劉冠超,招呼一下施煒和左思齊走出來,施煒擔憂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他是來找你gān什麼的,也許不該帶他過來。」
她自知qíng緒波動之下面色難看,只能勉qiáng一笑:「沒事的,施阿姨。我只是……」她回頭看著酒店內,劉冠超仍然站著原處,神色痛苦地看著她。「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寬容大度。」
施煒一怔:「不,小安,我對你父親絕對不是寬容,我只是對他有感qíng。而且寬容絕對不意味著qiáng求自己違背本心。我不知道你碰上了什麼事,但你千萬不要為自己做不到的事苛責自己。」
她默然無語。
「剛才高翔打我的手機,叫你給他回個電話。」
施煒將手機遞過來,她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回撥過去,高翔馬上接聽:「小安,我訂好了機票,馬上過來。」
「不,不用來,我這就去機場飛北京。有一件事,我想麻煩你。」
「什麼事?」
她再回頭看看劉冠超站立的方向:「劉冠超如果再來找你,還是見他一面吧,停停他怎麼說,再做決定。」
高翔惱怒地說:「他居然會厚著臉皮去找你。」
「那是他的親人,我能理解他做的努力,僅此而已,多餘的話我不會說了。該怎麼處理,我相信你的判斷。很抱歉這次回來打擾了你,我走了。」
「小安----」
「請保重,再見。」
她掛斷電話,將手機jiāo給施煒:「施阿姨,謝謝你和小齊來送我。」
「我們打算送你去機場的。」
「真的不用。你還是去陪爸爸,接下來還得在程度買房子搬家過來,好多事qíng需要cao心,我都幫不上忙。」
施煒突然抱住了她,輕聲說:「謝謝你,小安,你已經幫了我最大的忙。」
她的聲音已經微帶哽咽,左思安儘管不習慣這樣突然的親近,一怔之下,也還是騰出一隻手出來抱住施煒:「施阿姨,謝謝你這麼多年對爸爸的包容和照顧。」
施煒看著她,眼裡含著淚光:「以後多回來看我們。」
「以後也要照顧好自己和小齊。如果爸爸有什麼事,馬上跟我聯繫。另外告訴那邊那個人,讓他給高翔打電話。」
「姐姐。」
左思齊扯著她的衣角,她蹲下來,伸出手,跟她們剛見面時一樣,左思齊握住她的受,小大人一般搖動兩下,清澈的大眼睛眨動著;「姐姐,再見。」
「再見,小齊。」
左思安上了門童為她叫的計程車,向機場駛去。賓館漸漸消失在後視鏡里。
回賓館結帳之前,他已經在醫院與左學軍告別,再次叮囑他出院之前做全面的體檢,並把結果告訴她。父女兩人面對面站著,都有些遲疑,到底還是保持著那個距離,無法以一個親熱的擁抱抹去所有的疏離。
她不習慣經歷離別的場面,這麼多年她獨來獨往,看似已經擺脫所有往事,然而這次回家,卻沒能像她出發之前想的那樣,最後了結心結,徹底開始新的生活,反倒牽扯上了更多qíng感上的羈絆。
可是,她又隱約覺得,這樣的羈絆意味著有人牽掛,某一部分qíng感像風箏一樣,哪怕仍在空中飄搖不定,也知道線的另一端牢牢握在一隻手裡。
第二十章2012年,巴爾的摩
左思安在醫院裡連續值班已經將兩天一夜。
這是她當神經外科住院醫生的第三年,每個四天,她都有一次24小時的通宵值班,早上五點鐘趕到醫院,抓緊時間看完病歷,同時聽手下帶的實習醫生和醫學院三四年級學生的匯報,七點開晨會,與上班住院醫生討論jiāo接病人,到八點正式接班,查房時還要給實習醫生和醫學院學生做講解,然後一直忙到第二天的早上八點,門診、急診收治病人,參與會診,跟主治醫生一起查房,研究病人治療方案,中間只能抽空打盹兒,病人一來,或者尋呼機一響,馬上就得跳起來。
這一天病人較多,另一個神經外科住院醫生生病,左思安一直不停頓地忙到晚上八點,才終於將病人jiāo到下一班住院醫生受理,離開醫院。她早已經筋疲力竭盡,全靠喝咖啡支撐著,開車回家,一路都有些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