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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白酒度數太高,您以後也最好少喝。」

    「有沒有考慮加入董事會?」

    「為什麼又突然提這件事?」

    「我大概還能繼續gān上幾年,不過我還是希望把企業jiāo到你手裡。」

    高翔搖頭:「清崗酒業是上市公司,不是家族企業,您不應該跟媽媽一樣有選繼承人的執念。」

    「你一直拒絕出任清崗酒業的實際職務,更不肯擔任任何社會職位,我知道不僅是因為你為人低調,也不單單是為小飛成長著想。」

    「公司早就進入了良xing循環,不需要我加入進去。」

    「我很懷念我們以前一起研究發展計劃的日子,至少那個時候,你跟我一樣,是有野心的。你的改變,跟左思安有關係吧?」

    高翔雖然與父親算得上關係親密,但不想討論這個問題,簡單地說:「我只是選了更適合自己的一條路。爸爸,劉雅琴為什麼會突然來敲詐媽媽?」

    高明冷冷一笑:「我倒是奇怪她居然隔了這麼久才在一次來敲詐。」

    高翔怔住:「這話怎麼說?」

    「你以為她是第一次這麼gān嗎?八年前,她就來敲詐過一次,不過那次你剛好去法國談一個紅酒品牌的代理,她又只是要十萬塊錢,你媽媽覺得數目不大,就慡快地給錢消災了。我事後派人去找劉雅琴,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只好出面警告了她父母,把後果講清楚,她父母看上去倒是老實人,嚇得半死,答應一定約束她不會再犯。不過按我的推測,她那樣不安分的女孩子,不是她父母管得住的,絕對不可能只gān一次就收手。」

    「媽媽完全沒跟我提起那件事。」

    「我那次碰巧過來看到,bī問半天,她才承認,還堅決不讓我告訴你。錢不算多,再說她一向嘴硬要面子,大概也覺得很丟臉吧。畢竟當初是她堅持要僱傭劉雅琴的媽媽,又堅持讓你給劉雅琴一份工作的。」

    高翔也對母親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幸好這一次很快解決了,要讓小飛知道就麻煩了。」

    「我問過公司律師,他說劉雅琴這次屬於敲詐勒索未遂,金額巨大,又有證據,加上上一次敲詐的事,不大可能判緩刑,不過也不可能像你媽媽希望的那樣把牢底坐穿。你要想想將來怎麼辦。小飛的身世並不是絕對的秘密,他越來越大,就算劉雅琴不來敲詐,他將來也完全有可能碰上知qíng人多嘴。」

    「我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早就打算送他去國外讀書。」

    「這也是我當初不贊同你認小飛當兒子的原因之一。給一個孩子編出一個完整的身世來不難,但要一直維持他的世界完整,並不容易。」

    高翔承認父親說得不無道理:「是的,媽媽憑空編了那麼多故事,想改口都難了。想到這件事,我確實頭痛。」

    「她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圖自己痛快,哪裡會考慮後果。以前我總擔心她會跟寵壞子瑜一樣寵壞小飛,唉,好在小飛這孩子並不像他父親。」

    高翔正色說:「爸爸,我就是小飛的父親。」

    高明苦笑:「行了,我也是當父親的人,當然知道你早就完全拿他當親生兒子看待了。」

    高翔給父親倒酒,瞥見他鬢邊白髮又添了不少,意識到高明儘管保持著健康自律的生活習慣,身體不錯,但這幾年也現出老態。他試探地問:「爸爸,我看媽媽態度緩和了不少,你們都上了年紀,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

    高明舉手制止他:「別提這件事了,困在這個婚姻里,是我為事業、地位該付的代價,就這樣吧。折騰了這麼多年,我想過點兒清靜日子了。」

    「難道你對媽媽從來都沒有一點兒感qíng?」

    「感qíng?當初不能說沒有。但是,」高明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任何一種感qíng,都經不起消磨。」

    高翔一下怔住,看著父親。

    「怎麼了?」

    「我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話,白天左思安也這樣說了,她還說是聽人講的。這個巧合真奇怪。」

    高明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讓他再倒上紅酒,然後慢慢地說:「這句話,我對她也說過。沒想到她還記得。」

    高翔大驚:「她有近13年沒回過,您什麼時候見過她?」高明平靜地說:「2001年,8月底,你去美國之前,想找我jiāo接工作,我說我要出差幾天,回來再說,記得嗎?實際上我先去了紐約,見了左思安。」

    高翔不能置信地看著父親:「所以是您說服她跟我分手、轉學,離開了紐約?」

    「是的。」

    「外公gān出這事我不會覺得意外,但是您……我一直認為您起碼是理解我的。」

    「我完全理解你,但是我認為你們在一起,對你對她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高翔震驚了,往事翻湧,異常清晰地浮現,握住酒杯的指關節因用力而有些麻木了。

    高明伸手過來,拿下他的酒杯:「我知道講出來你肯定會生我的氣,甚至會恨我,不過你就算不提那句話,我也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你。」

    「為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我不像當初那麼確定我的判斷了。」

    「如果您質疑我的選擇,可以直接跟我談,我以為我們父子之間一直溝通得不錯,為什麼您要直接去找小安?」

    「你外公那樣軟硬兼施,又是拿親qíng困住你,又是拿上市的挑戰引誘你,也沒能說服你。我不認為我能通過跟你談話改變你的決定,讓你做出最好的選擇。」

    高明冷笑一聲:「在您眼裡,只有權衡利弊,順勢接受對自己最有力的條件才是好選擇嗎?」

    高明並不生氣,只是喟然嘆氣道:「終於輪到我被質問這個問題了。當然,我和你母親在一起,是權衡選擇的結果。凡事皆有代價,很多人為得到我今天的一切,會願意付出比我更多的代價,所以我確實沒什麼可抱怨的。」

    「您的生活由您自己決定,但您cha手改變我的生活,一直隱瞞我這麼多年,做得比媽媽還過分。」

    「中國人的感qíng生活,從來就是一本相互gān涉、相互cha手的爛帳。如果我和你母親不是你的父母,你肯定也不會認為我們的婚姻算什麼好選擇,有多大存在的價值。可你同樣cha手改變了我的生活,在客觀上幫著你母親延續了我和她的婚姻。」

    高翔一時無話可說。垂老的父母始終困在這樣一段婚姻里,作為他們唯一的兒子,他自問也有虧欠的地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根本不想再過問他們之間的感qíng,只要他們維持表面的相安無事就覺得不錯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疏忽冷淡。

    高明再度嘆氣:「對不起,高翔,我是胡扯了。說來說去,我愛名與利,捨不得放下得到的一切,才決定了我的生活,怪不到你頭上。我已經到了追悔都沒有意義的時候,所以我肯定不會再提跟你母親離婚的事,她願意繼續折磨我,隨便她吧。想想她也很可憐,明明是出身富裕的大小姐,完全有條件無憂無慮地優越地生活,就因為偏執,居然把這麼長的時間耗費在我身上。」

    高翔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慢慢喝下去,希望平定起伏的心緒。

    「至於你要怪我,我可沒什麼可辯解的。當初我認為拆散你們,對你對她都是正確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我不那麼去定了。你跟我不一樣,不僅不參與名利遊戲,還gān脆徹底放棄了野心。說到底,你是放不下你喜歡的人。我依舊認為感qíng經不起消磨,但消磨的過程太痛苦、太漫長,需要放棄太多東西。你還年輕,我不想你在老了以後,有跟我一樣的遺憾。」

    高明語氣蕭瑟,高翔沉默片刻,還是追問:「那麼當年您到底跟左思安說了什麼?」

    「我並沒有說太多,只是告訴她,你和她如果堅持在一起,將要面對的人和事。」

    「這樣就能讓她放棄,我不相信。」

    「之前她母親一定警告過她,她也一定反覆考慮過。重點是我對她詳細講明你為她都放棄了什麼,還將面對什麼,成功激發了她為你做出自我犧牲的決心。」

    高翔一時講不出話來。

    「她當時還只19歲吧,看上去真是天真。這樣欺負一個孩子,我也很不好受。她確實是愛你的,只有真正愛一個人,才肯做出犧牲,並且獨自背負犧牲的代價。我永遠記得她下決心時的眼神。「

    高翔想像不出左思安當時的表qíng。

    可是他清楚地記得,這個女孩子一旦下了決心,會有什麼樣的堅定。

    不關事在劉灣的bào雨中與他說再見,還是在劫難過後的曼哈頓與他決裂,她都沒有閃退。

    第十八章2001年、漢江、波特蘭、紐約

    1:

    高翔帶著母親和兒子從紐約回來以後,陳立國馬上與他長談,並未直接提及他的留學想法,而是先對公司的現狀表示憂心忡忡。

    「你爸爸兼併的步子邁得越來越激進,在公司里引起不少爭議,再加上他力主加大廣告投放,我們的現金流面臨的壓力不小,高層基本上都持觀望懷疑態度。他還高薪從外企請了一個以前做快速消費品的海歸來接你的位置,那人能力是有,但對於白酒這個行業畢竟並不熟悉,制定的銷售政策在代理商那裡都引起了很大的爭議。」

    高翔儘管有半年時間不在國內,但仍密切關注著公司的動向,知道外公說的這些問題:「我會跟爸爸好好談談,讓他跟管理層和經銷商加qiáng溝通。至於兼併這件事,現在總的經濟環境好像有調整的趨勢,確實不宜進得太快。」

    「我老了,很多事qíng顧不上,遲早會完全放手,但是你爸爸媽媽鬧了兩年多,關係一點兒也沒有緩和,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我會找機會再勸勸媽媽,過了這麼久,她只是一口氣在作怪,不會還像剛開始那樣恨爸爸了。」

    「所以你也看到了,無論是家裡還是公司,都離不開你。我只有子惠一個女兒,也只有你一個外孫,只有把公司最終jiāo到你手裡,我才會放心。」

    高翔不禁苦笑:「外公,已經在電話里說過了,我決定留學。」

    「年輕人想充實自己是好事。如果你不是去美國留學,我也會支持你。」

    「外公,您就直接說吧,您不希望我跟左思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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