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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她沒法否認:「他也是關心你。」

    「夠了,我的事,你要我提都不要提起,就當被瘋狗咬過,儘快忘記就好,憑什麼告訴他?你們就沒有別的事好談,非要那我做話題嗎?」

    於佳知道辯解只會更加激怒女兒:「不,我並沒有過多的跟他談論這事。」

    「那他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她只好說:「他只是建議,我也只是徵求你的意見,也許你會需要這樣的幫助。」

    「那好,我這就明確告訴你,我不去見什麼心理醫生,也不參加什么小組,請他再不要管我的閒事了。」

    之後左思安對peter更加冷淡,peter摸不著頭腦,於佳也只是含糊的說:「還是給她自己一點兒空間,讓她慢慢適應這邊的環境吧。」

    任何簡單的處理方式,有看似粗bào的一面,但也有不可否認的高效。第一個學期在11月底結束,復活節連著聖誕節和新年,假期里於佳在堅持工作,而左思安也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拼命大量閱讀、做聽力練習。

    1月到3月的冬季學期開學後,她發現自己的英語能力突飛猛進,聽懂老師的講課不再存在問題,同時也確實開始適應了環境。休完chūn假,4月到6月的夏季學期開始,左思安的數學成績在班裡引起了一片驚嘆,幾次輕鬆解出據老師說有大學水平的數學題目之後,同學看她的目光有了幾分崇拜,老師私下也將此歸結於「東方人確實數學厲害」,這一點極大地緩解了她的焦慮感。

    她想,他們還沒見過劉冠超那樣真正擁有數學能力的學習天才,才會覺得他的成績不可思議。想到劉冠超,她當然也就想起在國內的生活。

    左思安在8月底離開,只在走前幾天通過電話於王宛伊做了告別,王宛伊對留學這個話題十分有興趣,並說家裡也計劃讓她高中畢業後去英國讀書,她希望李洋家裡也能做同樣安排。

    她沒有向劉冠超告別,在他講出他姐姐的事後,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她想,對他來說,她的離開大概也是一種解脫。

    徐瑋銘在她走前的一天才從王宛伊那裡得到消息,當然又意外又憤怒,闖到她家,她正在獨自收拾行裝,他質問她為什麼不想他通報一聲,她一臉抱歉地說:

    「我想你很快會忘記我,沒必要特意說再見。」

    她表qíng真誠,並沒有徐瑋銘預料中的冷淡於裝酷意味,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始終覺得我的感qíng膚淺。」

    「當然不是,我是羨慕你的,你身心都這麼健康開朗,多好。」

    「你就算想誇我,也不必用這樣老氣橫秋的口氣吧。」

    他蹲下來,陪她收拾著箱子,突然又匆匆說出去有點兒事,過了半個小時他跑回來,遞給她一隻嶄新的布制小熊:「那麼舊的一隻還收進箱子準備帶走,一定有特別的意義吧?我送一個新的給你,看能陪你多久。」

    她接過來,忍不住笑:「其實那一隻是我媽媽在我讀小學時送我的,她一向很忙,幾乎從來沒閒心買這些小玩意兒,所以對我還是有些特別意義的,一直放在枕頭邊,萬一做了噩夢,醒來看到它,好像就知道自己還躺在家裡的chuáng上,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徐瑋銘摸摸鼻子:「我在你面前抒qíng,為什麼總是顯得有一點兒喜劇色彩。」

    「這隻小熊我也會放在枕頭邊的。」

    他哈哈大笑:「好吧,儘量留久一點兒,也儘量別那麼快忘記我。」

    兩人並排坐在地板上,他突然湊過來吻她,她受驚的閃開,一抬眼,卻只見陽光將他籠罩著,看上去gān淨健康。她對於惡意一向有qiáng烈的敏感,但從這個時不時表現得痞里痞氣的漂亮大男生身上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威脅。而且,她清楚地記得高翔吻她時,她處於近乎失去知覺的狀態,相比較之下,徐瑋銘在她臉上的一碰幾乎是沒有xing別意味的。

    「你這樣看著我,叫我怎麼繼續?」

    「別裝壞蛋了,你又不是真壞。」

    他瞪她:「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誇我其實是一個好人了?」

    她輕聲說:「謝謝你。」

    他有些氣餒:「肯定不是謝謝我吻你,讓你終身不忘。」

    她直笑:「謝謝你這段時間陪著我,謝謝你逃學來送我。」

    新舊兩隻小熊並排擺在左思安枕邊,幫她度過了在異國失眠或者噩夢糾纏不去的長夜。

    各種回憶糾纏著她,她知道自己遠不如徐瑋銘想像的那樣灑脫健忘,與國內唯一的聯繫,便是跟晶晶的通信。她成天困在英語的叢林裡,收到晶晶用流利的中文書寫的學校生活、再劉灣與清崗之間的往返、看的新書、小小的煩惱與孤獨,總能生出安慰與隱約的欣喜。她也願意與這女孩子分享她的一部分生活:新的老師、城市風qíng、大海、天氣、舉止怪異的同學、喜歡的英文詩歌、有趣的音樂老師……當然,只是一部分。她內心有一處地方,並不打算向任何人敞開,更不要提去看心理醫生,或者與陌生人進行互助jiāo流了。

    於佳的工作極其忙碌繁重,每天花在實驗室的時間經常超過12個小時,除了peter定期過來吃飯外,母女兩人的生活幾乎與在國內沒什麼兩樣,都是周末集中大採購一次,每天早上在家裡吃早餐,做好兩人份的三明治帶上從當午餐,晚上做簡單的晚餐,吃完便各自回訪繼續工作和學習。

    peter半開玩笑地責怪於佳:「親愛的,我能理解你的樂趣在工作里,但你不能讓一個女孩子跟你一樣過這種清教徒式的生活。」

    於佳不以為意:「這算什麼。當年高考之前,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

    「在美國沒有小孩子會選擇這樣生活的,青chūn多短暫,全耗在功課里,關在家裡太làng費了。」

    左思安出來喝水,偶爾聽到,先是皺眉,卻又不禁莞爾。她仍舊不願意跟peterjiāo流,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好人,友善大度,除了過分熱心這點讓他敬而遠之以外,她對他並沒有別的看法了。

    暑假來臨,左思安開始跟這裡的孩子一樣出去打工,波特蘭一到夏季,滿城都是遊客,很容易找到暑假工作。這天她下班回家,跟往常一樣幫於佳做晚餐,吃完飯後一起洗碗,然後準備回自己房間,於佳叫住了她:「小安,我們談談吧。」

    「什麼事?」

    於佳卻是一臉躊躇的表qíng,似乎不知從何說起才好:「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左思安略一凝神,苦笑一聲:「你們打算結婚了?」

    於佳想,有一個過于敏感的女兒,真是利弊各半。她點點頭:「結婚以後,我們搬到peter在市郊買的房子去住,你上學會稍遠一些,我可以接送你。」

    左思安的臉還是慢慢發白了。儘管父母離婚之後,她早知道這一天回來,但母親正式以再婚的方式確認對上一場婚姻的徹底否定仍舊讓她無法接受。她一言不發,回了自己的房間。接下來幾天,她都不跟於佳說話,甚至避免視線相接。

    於佳不願意跟女兒這樣冷戰,只得qiáng行攔住她:「小安,試著了解一下peter,跟她溝通,再確定能不能接受他。」

    「不用了,」左思安終於開了口,「我不可能接受一個新的父親。」

    「你不必拿他當父親,只需要……接納他成為家人。」

    「我也不需要新的家人。不過,我沒權利反對,我想過了,畢竟婚姻是你跟他的事qíng,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

    「我們以後要生活在一起,我當然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她看著母親,平淡的說:「我理解不理解,都無所謂了。媽媽,明年我會去讀大學,一起生活也只一年的時間了,希望大家尊重彼此的隱私。」

    於佳只得說:「我知道他介入你的事讓你很不開心,但他也是好意。我會提醒他注意的。」

    與父親的聯繫似乎被徹底切斷了。左思安心底有一聲悲涼的嘆息,可是就算母親不在婚,她與父親相隔萬里,聯繫稀少,偶爾通了電話,問完「最近怎麼樣」,jiāo換一點兒最基本的現況,便都有些無話可說。

    她明白,她找不回父親無條件的愛,把這一切都歸罪於母親,未免不公平。說到底,這是母親選擇的生活,她又有什麼權利矯qíng的發表意見。

    她想起peter說的話:她願意選擇什麼樣的生活呢?

    她記得她曾經試圖做出的選擇,只能苦澀的笑:似乎生活並沒有給她什麼選擇的權利和機會。

    3

    剛一進入11月份,波特蘭天氣就開始變得寒冷起來,夏天大量湧入緬因州避暑客和秋天到包括緬因在內的新英格蘭地區看楓葉的觀光客都相繼離開,小城重新歸於寧靜。

    這天下午,左思安比平時放學回來得早一些,她跟平時一樣,將做晚餐的材料從冰箱裡拿出來,然後做了奶茶,做在廚房裡看英語課指定閱讀的ToKilllMockingbird(《殺死一隻知更鳥》)。在超大量的閱讀之後,她的英語閱讀能力提高很快,這本書又是以一個異常聰明可愛的女孩子的視角,描寫美國南方小鎮發生的種族案件,寫得十分吸引人。

    她正看得入神,門鈴突然響起,通常這個時候不會有訪客,她有些意外地走過去開門,一下驚呆。站在門廊上的人是高翔,呼嘯的寒風將他的頭髮和風衣下擺chuī得飄拂起來。

    兩人都緊盯著彼此,過了好久,她仍舊講不出話來,他微微一笑:「我從波士頓開車過來,看時間還早,以為你應該還沒放學,按門鈴碰一下運氣。」

    「今天下午是老師開研討會,每兩周一次。本來我應該去Baby_sit(臨時受僱代外出的父母照料孩子),給布朗太太照看還孩子的,但是她家小本這幾天出水痘了,布朗太太決定親自看護他。」她突然意識到他還站在外面,「呀,氣溫很低,你穿這麼少,快進來。」

    她走進來,打量四周:「很漂亮的房子。」

    「peter買的,他和我媽媽沒結婚了,兩個月前。」他看向她,她聳聳肩,「沒什麼,我明年就要去讀大學了,不會再這裡住太久。」

    「你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兒。」

    她笑了:「你好像每次看到我都會說這話。不過,我現在有五英尺六英寸,差不多是一米六七的樣子。」

    「這高度很好,不要再長高了。」

    「這裡的女孩子好多個子都比我高,我倒是還想長高點兒,不過我都已經18歲了,再長的可能xing不大。來,到這邊坐,我做了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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