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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高翔有片刻默認:「她去年8月跟她媽媽去了美國。」

    孫若迪不禁驚訝,這時寶寶在遠處拼命向高翔招手,他揮揮手示意:「我得走了,若迪,我們有空再聯絡。」

    她神qíng複雜地點點頭:「再見。」

    高翔帶寶寶在海洋世界玩了兩個小時,給他買了他想要的全套海豚玩具,才說服他離開,到家時他已經累得睡著。高翔將他抱回房間放到小chuáng上,陳子慧替他擦著額頭的汗,憐愛地說:「寶寶跟你是真親,我帶他去公園,他都沒玩的這麼瘋的。」

    他示意母親出來:「他現在走幾步路就支撐不住要蹲下來,手術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陳子慧面色慘然:「我實在是怕像去年那樣,險些就……死在手術台上。現在身體弱勢弱一點兒,可至少沒生命危險。」

    「媽媽,醫生說了,他慢慢長大,心臟的負荷只會越來越大,血管畸形會更嚴重。」

    「那一定不能去上次那家醫院了。」

    「嗯,我正托一個新認識的朋友收集這方面的資料,看到哪裡動手術最好。」他轉而問她,「你為什麼把若迪的照片給寶寶看,還說是他媽媽?」

    陳子慧並沒當一回事:「他上次住院的時候突然纏著我問,為什麼那個叫果果的小朋友有媽媽陪著,他只有奶奶和爸爸陪著,他媽媽在哪裡?我只好說他媽媽出了遠門,他還不罷休,問她媽媽長什麼樣。」她攤一攤手,「我只好拿你以前跟若迪的一張合影給他看。」

    高翔沒氣地說:「您編起謊來倒真是一向流利不打糙稿,就沒想想寶寶長大了再追問下去怎麼說。再說,若迪也住在漢江市,您有沒有想過萬一碰到怎麼辦?」

    「哪有那麼巧?我只拿照片給他看了一眼而已,小孩子嘛,一轉眼就忘了。」

    「轉眼就忘?」高翔冷笑。「我們今天碰到了若迪,寶寶直接管人家叫媽媽了。」

    陳子慧一怔,居然笑出了聲,顯然覺得這事很有趣:「要不你還是跟若迪和好吧,這女孩子我還是很滿意的。」

    高翔煩惱地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再說一次,不要管我的事,不要再給寶寶亂編故事了。」

    陳子慧哼了一聲:「就算我跟你爸爸離了婚,我也是你媽媽,你的事我有權利管。」

    提起父親,高翔簡直無語:「外公已經反覆勸您別提離婚這事了。爸爸上次來過,您怎麼又把他關在門外?」

    「我跟他沒什麼可說的,他最好識趣不要再來煩我。」

    「他要真識趣不來,您的火氣會更大,找碴兒打電話過去又是一通大吵大鬧。」

    「他做出那種事來,我不殺了他,不把他趕出我們陳家,他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想過太平日子,安享富貴,門兒都有。」

    「爸爸可沒安享富貴,在公司里他工作得比誰都努力,這是外公也承認的。」

    「那時他應該做的,別指望我因此就原諒他。」

    高翔看著她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只得搖頭:「這樣沒完沒了鬧下去有意思嗎?」

    「我也再說一次,我是不可能原諒他的。」

    「好吧,隨便您,當我什麼也沒說。」

    高翔清楚,要讓陳子慧放下執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慶幸,到了某個年齡,也許還是會為父母之間的關係而煩惱,但也只是煩惱而已,他真正感到痛苦的則是另一些事。

    他有他的執念。

    一向說不上細心的初衷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管是想扯來張三李四介紹的女孩子讓他jiāo往,還是聽到孫若迪的名字就想讓他們複合,陳子慧只是想讓他忘記左思安。而他做不到。

    左思安去了美國,高向甚至不知道她具體哪一天走的。

    在她走之前,他曾數次在放學時間去師大附中,將車停在稍遠的地方,注視著左思安從師大附中出來。有一次他看打那個打籃球的高個男生接她,陪她一起走到車站,送她回家,其他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她安靜地站在車站內候車的乘客中間,沉重的書包搭在一邊肩上,壓得肩膀微微傾斜。她要坐的公jiāo車進站,她從不會與人擁擠,總是最後一個上車,然後出現在車子中間的車窗里,抬手抓著扶手,默然看著前方。

    他知道在勸左思安接受母親的安排之後,這種窺視未免可悲,可是他做不到斷然放棄,他更無法忘記她答應去美國之後那平靜而黯淡的眼神,與在公園中熾烈明亮到要燃燒起來的樣子對比qiáng烈。

    到了8月底,寶寶排期動手術,一上手術台便出現意外,險些不治,他們全家都被嚇到,陳子慧更是幾乎崩潰,那段時間他一直守在醫院裡。等寶寶終於能夠出院了,他再去學校,已經見不到左思安了。他開車去她家樓下,她家沒人。他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沒有按他囑咐的那樣給他打電話告別,更沒有留下聯繫電話,仿佛決意徹底從他生活中消失。

    秋去冬來,緊接著新的一年開始,短暫的chūn天之後又是一個漫長的炎夏。生活周而復始的繼續著,高翔繼續上班,照顧寶寶,維持著有規律的生活,蛋撻的內心有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缺口,並沒能隨著時間流逝復原。

    他回到清崗辦事,找到在清崗中學讀書的晶晶,左思安果然仍在和她通信。晶晶告訴他:「上個月接到小安姐的信,說她的英文有了很大進步,上課能聽懂80%的內容了。對了,她還說那邊很多中學生都會開車,她也準備去考駕照。」

    他記下左思安寄來的航空信封上的地址在;Portland,Maine(緬因州波特蘭)。

    回家後,他上網搜索,才知道美國至少有兩個叫Portland的城市,一個在俄勒岡州,較為著名,是美國最大的城市之一;另一個則是左思安隨母親去的地方,是唯一緬因州境內僅有6萬多人口的城市。

    他出生的清崗縣境內有40萬人,目前居住的漢江市有700萬居民,實在無法想像在僅有數萬人的小城市生活是什麼感覺。

    東部港口城市,離波士頓170公里,臨卡斯科灣,1632年開埠,1786年改用現名,歷史上曾發生四次大的火災----高翔能搜索到的關於這個城市的介紹簡單的近於空白。

    數次浴火之後,城市的座右銘為拉丁文:Resurgam,意為:我將重生。

    他的目光落在這句話上。

    左思安在那裡獲得了重生嗎?

    2

    緬因州的面積在美國50個州里排名第39位,地廣人稀。波特蘭已經是州內最大的城市和商業中心,但按中國人的標準來講,還是只能算一個安靜的小城,城內絕大部分是白人,很少看到東方面孔。

    於佳在位於緬因州波特蘭的一家私營地質研究機構做博士後,peter先行回國之後,已經申請了位于波特蘭附近的一所文理學院的教職。左思安cha班進入當地一所公立高中,成為整個學校里唯一的中國學生。她早以適應相對的孤獨狀態,並不覺得這種與他人不同,缺乏jiāo流的陌生環境難以忍受。只是她仍舊卡在語言問題上,像她這樣才讀完高一的學生,到美國後一般都會選擇從十年級讀起,但於佳看過美國高中的數學課本,覺得程度淺顯,對也讀過國內重點中學的學生來講,根本不成問題,再加上左思安已經在初三休學耽擱了一年時間,便要求她直接進入十一年級就讀。

    十一年級是美國高中階段最緊張的一年,理科方面,左思安在國內打下的基礎算得上紮實,就算尚可聽的半懂不懂,也還不至於有太大問題,她最覺得頭痛的就是英語與社會學,英語課指定的閱讀範圍幾乎是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而社會學涉及的美國社會政治形態於結構更讓她如同雲山霧罩一般無法理解。而且美國高中教學很多採用討論方式進行,一堂課下來,她努力理解別人的發言尚且力有不及,根部無法加入進去,加上她xing格內向,也不喜歡參與爭論,主動表達觀點,學習上的壓力變成心理壓力,她的失眠變得更加嚴重。

    於佳向來在學業這件事上對人對己要求一樣高,意識不到存在壓力這回事。她認為學習上所有的問題都是可以通過付出努力來解決,而左思安的問題在她看來是努力程度不夠,沒有樹立目標,沒有進入專注學習的狀態而已。

    她一再提醒左思安,到了十二年級,就要開始面臨申請大學,如果想成功申請到好的大學,必須更加用工才行。左思安沒有向母親解釋求得理解的習慣,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苦苦撐著。

    到時定期過來的peter注意到了左思安的jīng神狀況不對,但peter按美國人的觀念,認為左思安的問題是心理創傷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導致她處於封閉狀態,無法與周圍建立有效jiāo流,左思安對他的冷漠更是讓他覺得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他與於佳談起這一點,於佳跟國內一般學理工科的人一樣,照例對一切缺乏證實的學說將信將疑,聽到peter建議讓左思安看心理醫生,頓時皺眉:「小安只是內向,哪至於有心理疾病要看醫生。」

    peter笑道:「我知道你們的問號忌諱談心理問題,但人人都需要幫助,看醫生是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並不可怕。我當年離婚後十分沮喪,看過兩年心理醫生才走出來。所有我很佩服你能獨立處理好所有壓力,實在太qiáng大了。」

    「我們有我們處理問題的方式。小安對我都不願意講她的心事,怎麼可能同意跟醫生講。」

    「有時候受害者會有一種內疚感,把一切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這種qíng緒不通過某種途徑宣洩出來,是非常有害的。不喜歡正式約見心理醫生的話,也有其他途徑。據我所知,學校里一般都配備了專職心理輔導員,他們都接受過專業訓練,學生可以預約心理輔導;或者她也可以去參加xing侵受害者互助小組,哪裡都是有相同境遇的人在一起匿名傾訴討論,可以幫助她更快走出yīn影。」

    於佳在貴州遇險時,將女兒的qíng況告訴了peter,peter震驚之後,表現得十分同qíng,令她多少有些安慰,但另一方面,peter討論起問題無拘無束的風格又讓她有些煩惱。她來自保守的社會,聽到「xing侵」這類直白表述的詞便覺得刺耳,她認為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從來不與女兒談論發生過的事,更不願意把這件事公開拿出來討論。

    可是peter畢竟是一番好意,而且言之有理,她認真考慮後,試著與左思安談起,左思安一怔之下,勃然大怒:「這是peter的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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