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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小安,我知道你心qíng不好,需要時間……」

    「時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時間,我的時間充足得很,都不知道怎麼打發才能過得快一點兒。」

    於佳愕然:「小安,你不能這樣自bào自棄。」

    「我既沒有曠課,也沒有不做作業,更沒有出去鬼混,哪裡就夠得上自bào自棄這麼嚴重的罪名?」

    「我不是這意思,但學生必須專注學習。」

    「我已經當了快十年的好學生,現在提不起jīng神專注,也值得原諒吧。」

    她如此對答如流,於佳又是意外,又是惱怒,只得qiáng壓著不悅:「小安,別的事qíng我都不想苛求你。但是學習這件事,我不能放低對你的要求,學生的職責就是好好學習,你現在處於一個關鍵時期,讀到高二要文理分科,重新分班,一旦放鬆對自己的要求,成績掉下去就很難再跟上。」

    「勉qiáng跟上,又有什麼意義?」

    「這關係到你的前途,我知道你沒心qíng聽我說這些話,但是我知道如果放任你,就是對你不負責任。」

    「不要反覆提責任這句話行嗎?我感覺我必須不斷讓你們負責,簡直罪孽深重。」

    「我們是你們的父母,對你負責是應該的,我當然不能眼看你陷進不正常的狀態里。」

    「什麼叫正常?只要我的成績保持在前十就算正常嗎?」

    「小安,你這個態度就不對。我不只是看成績,但成績證明一個人肯為前途復出對少努力。」

    「你說的前途,無非就是要我跟你們一樣,考上大學,找一份好工作,然後跟一個好人結婚,那也是有可能離婚的,又有什麼意義?」

    左思安不斷說到人生意義這個層面,於佳簡直無言以對。她有嚴謹的科學頭腦,一向自認為生活必須有目標、有追求,並且不斷付出努力,哪怕遇到變故,也要積極面對。她確信她的人生態度是正確的,從來沒有被那種宏大虛無的問題困擾過。可是面對女兒如此意氣消沉,她卻完全束手無策了。

    好在左思安也沒有打算與她繼續抬槓,反過來安慰xing地說:「你也不用著急,成績墊底確實不好看,我會盡力考好一點兒的。沒別的事了吧,我先回房間了。」

    左思安說到做到。接下來的考試略有進步,幾周起起落落之後,開始神奇地維持在班級里中游偏下的水準,這當然不可能讓於佳滿意,不過再也不會讓老師覺得有必要叫家長來了。

    現在她在學校唯一的朋友是王宛伊,王宛伊是個有個xing的女孩子,跟從前兩人同桌時一樣,她們維持著平淡的jiāoqíng,並不比過去親密,不會像一般女孩子那樣一有時間便黏在一起jiāo換生活中所有的瑣碎的秘密,但碰到便會聊上幾句。有時候王宛伊會在周末約她出去玩,並向她保證,一起玩的都不是本校「這幫只會讀書的呆子」,她並沒有興致,但也不願意總是拒絕,偶爾參加了一次。

    來的大半是李洋的朋友,他jiāo游比較廣泛。那天天氣不佳,不能到室外打球,他們玩的形式其實非常單純,不過是一大幫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打電玩遊戲、打撞球,然後湊錢到平價的KTV唱上兩個小時的歌。左思安沒辦法像他們一樣興致勃勃,可是想她jiāo出的學習成績一樣,她知道怎麼待在一個安全而不顯眼的位置,既不掃別人的興,也不qiáng迫自己湊趣助興。

    有一個陌生的男生努力想接近她,她並沒有理睬,後來王宛伊也證實了這一點:「他是李洋的朋友,參加籃球比賽時認識的,經常一起打球,他說他覺得你很神秘。」

    她不願意接腔,藉口鄰近期中考試,不再出去玩,但那個男生卻到學校門口等她,李洋和王宛伊叫住她,她只得過去打個招呼。他自動陪著她向車站走,同時自我介紹:「我叫徐瑋銘,在匯寧中學讀高二。」

    「哦。」

    「我想追求你,左思安。」

    她被這個開門見山的表白驚到,瞠目看著他,他是個高大俊美的男孩子,頭髮剪得短短的,有著健康的膚色,微笑時露出雪白的牙齒,看上去賞心悅目。她也笑:「那李洋有沒有把我的事告訴你?」

    「他說了,我覺得沒關係。人生經歷豐富一點是好事。」

    她被這個幼稚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略帶嘲諷地說:「所以你來找我豐富你的人生?」

    他絲毫不以為意:「我們互相豐富嘛,明天過來看我打球,你會覺得有意思的。」

    左思安對於運動的興趣不大,不覺得中學生的籃球比賽有多有趣,不過她有說不出的抑鬱積壓在心底,能夠曬著太陽看他們揮汗如雨,什麼也不想,對她來講是一個難得的放空。她同樣不覺得徐瑋銘的追求有多認真,也沒有與他在一起的的打算。可是別人不這麼看,學校迅速傳遍了她的新故事,同學們看她的眼光簡直帶上了一點兒敬畏。

    三個月來,劉冠超頭一次在食堂外攔住她:「小安,你不能這樣。」

    「不能怎樣?」

    「據說那個徐瑋銘有過很多女朋友。」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大家都在議論你。」

    「他們什麼時候停止過議論我?」

    劉冠超的表qíng有些扭曲,她不忍心,放溫和聲音:「別管我的事,也別亂cao心,小超,跟你不相gān。」

    她準備走開,劉冠超一把拉住她,她詫異地回頭,他眼睛裡濃重的痛苦讓她一下震住:「小超,我知道你父母一向管你很嚴格,他們讓你不理我,也是為你著想。我能理解,不會怪你,沒事的。」

    「可是我姐姐……」

    她打斷他:「你姐姐也是被迫的,這件事不用再提。我先回教室了。」

    左思安看得出劉冠超心事重重,可是她被自己的心事壓得喘不過氣來,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關心陷他於多重的煩惱之中。她思前想後,放學後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撥了高翔的號碼。從chūn節前離開她家以後,他再沒出現在她面前。

    「我是左思安。」

    「小安,有什麼事?」

    「我……方便的話,我想見見你。」

    高翔在電話那頭沉默良久,終於說:「小安,有什麼事就在電話里說吧。」

    天氣入chūn,早已暖和,她的心裡卻升起絲絲寒意:「這麼說你不願意見我了?」

    他又是一陣沉默,她知道這個bī問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她需要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也固執地沉默著,等待他的回答。

    「小安,如果有事需要我幫忙,只管跟我說。但是我想我不方便再去見你了。」

    她輕輕「哦」了一聲,掛上了電話。

    2.

    高翔沒想到劉冠超會到他的辦公室來,有些意外:「找我有什麼事?」

    劉冠超繃著臉,並不看她:「請你去勸勸小安,不要跟那個叫徐瑋銘的男生談戀愛。」

    高翔大吃一驚:「談戀愛?」

    「她現在跟那個男生走得很近,每個周末下午都去中山公園看他打籃球。」

    高翔沉默片刻:「這沒什麼吧。」

    劉冠超急了:「但是學校里都在議論,那個男生讀匯寧中學,成績不好,出了名的花心,仗著長得的帥,從初中開始,差不多一個學期換一個女朋友。現在很多人……知道小安,他只是拿小安來chuī噓而已。」

    「你是小安的朋友,如果這些事是真的,你應該如實告訴她,讓她來做判斷。」

    劉冠超掙扎了好一會兒:「就算她還願意當我是朋友,我也厚不起那個臉皮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件事是你姐姐做的,跟你……」

    「跟我不算沒有關係。」

    這個半大的男孩子的痛苦如此沉重,高翔一時默然。

    「我跟於阿姨打了電話,於阿姨沒當一回事,她說小安太孤獨了,能夠跟同齡人jiāo朋友也許是好事。至少你的話小安還是願意聽的,請你一定要去勸勸她。她在學校已經……很孤立了,我不想讓她被那個人弄得傷心,再成為大家議論的話題。」

    劉冠超轉身,高翔叫住她:「你家生活有沒有問題?」

    他頭也不回地向外走,一邊說:「那和你沒關係。」

    接到左思安的電話,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qíng。從chūn節到現在,高翔有將近三個月沒有見她,他並不知道能以什麼立場去勸說她。他想,於佳大概是覺得,如果左思安一定要與異xing有jiāo往,跟同年齡的男孩在一起,遠比和他相處安全。他不得不承認,他甚至有相同的看法。

    但是到了星期六,他還是去了劉冠超說的那個位於中山公園的籃球場。設施簡陋的四片場地上全都有人在打球,左思安與另外一個女孩子坐在旁邊的一張長椅上,但她的目光似乎穿過呼喊運動的場地,一直看向遠方。她沒穿校服,而是穿著薄而寬鬆的灰色上衣、淺藍色牛仔褲,南風浩dàng,鼓動著她的衣服,將她的頭髮chuī得向後飄拂。

    一個穿著運動背心短褲、身材高大健美的男孩子走過來,她隨手遞一瓶水給他,他蹲到她面前,一邊喝水,一邊跟她說著什麼。

    高翔遠遠看著這個場景,他不過25歲,但覺得那些小他七八歲的孩子的世界已經異常遙遠。如果左思安是開心的,他又有什麼資格和必要過去打擾?他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一個長發女孩子走過去加入談話,左思安站起來要走,被那女孩子攔住,南海站了起來,看起來很生氣地跟她爭吵著。

    他大步走過去,只聽長發女孩子輕蔑地說:「端什麼架子啊你,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他只是跟人打賭,說能夠讓你喜歡上他罷了。」

    左思安平靜地說:「為這種事吵架太沒意思了。」

    那女孩多少被她的態度震住了,停了一會兒,氣呼呼地說:「難怪你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傳言,原來確實是一點兒自尊心都沒有。」

    四周安靜下來,打球的人都停下來看向這邊,那男孩子惱怒地推了一把那女孩:「你胡說什麼?」轉而對左思安說:「她是個瘋婆子,你別聽她胡扯。」

    那女孩看上去來勢洶洶,十分qiáng悍,卻被男孩明顯的偏袒氣極,突然頓到地上哭了起來。

    左思安低頭看她,略帶憐憫地說:「為一個男生當中吵架哭鬧,也不算有自尊心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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