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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他在聯合國工作的話,應該不會長駐國內吧。」
「問題就出在這兒。兩個多月前,Peter竟然辭去他待遇優厚的職位,應聘來漢江市一所大學教書,我不會矯qíng地撇清自己,說他的這個決定與我無關,但他說他是成年人,有權按自己的意願安排生活,我無須煩惱。有時我加班晚了,他會送我回家,偶爾有了煩惱----比如學軍突然說他要繼續留在阿里,我一個人再怎麼撐著,也有疲憊和憋得幾乎要瘋掉的時候。在這個城市,他是唯一知道小安qíng況的局外人,跟他聊一會兒天,算是疏解。僅此而已,這不算是死罪吧。」
高翔無可奈何地說:「於老師,我不是衛道士,不會評判你的行為,但是小安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對於感qíng恐怕有非常嚴格苛刻的標準,更別提是對自己的父母了。我建議你跟她解釋清楚這一點,不能有含糊其辭的地方。」
「可是,我該怎麼解釋?在小安看來,我不愛她父親了,就已經罪不可赦。我和學軍十多年夫妻,我做不到粉飾他的行為,把他說成是一個為了支援貧困地區忘我工作無私奉獻的人;可我也不能坦白地告訴女兒說,她父親以她的經歷為恥。他一回來就必須面對,所以他想一直逃避下去,還想讓我和女兒跟他一起逃避。」
高翔不得不承認,他在某種程度上是贊同於佳的看法的,可是一個妻子用如此犀利客觀的態度分析丈夫的行為,感qíng確實已經接近破裂,而一個深愛父親的女兒又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小安童年的時候,我對她照顧得不夠,她信任的人是她父親,在別的問題上她對我非常體諒,唯獨涉及她父親,她就變得異常固執。如果學軍肯回來,我們不會離婚,她也就不會怪我;如果他一意孤行,堅持留在阿里,她肯定會怪罪我;要我講她父親的大實話,我不忍心,而且就算講了,她一樣會不相信,會更加恨我。」
於佳更像是在對自己分析可能出現的qíng況,一條條列舉下來,越說越是沮喪。高翔只能寬慰她:「我會盡力勸勸小安。」
於佳猛然搖頭:「對不起,小高,儘管我食言又找了你,但我之前對你的要求仍舊算數,我希望你繼續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他愕然,略帶挖苦地說:「如果還是想讓我不見你女兒,在你先生回來以前,你得能把她留在家裡才行。」
於佳略有歉意,但神qíng十分堅決:「不必你來批評,我也知道我做母親做得很失敗。但是,我畢竟還是她的母親,必須為她想得更周到一些。以你的身份,並不適合讓她對你產生更多依賴。她現在比以前更脆弱,請你看在她還是一個孩子的份兒上,儘量跟她保持一點兒距離。我會努力做我該做的事qíng,儘量少麻煩你。」
高翔一下無言以對,同時不能不佩服於佳在目前這種qíng況下仍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如果小安需要,我不能不理她。我不會刻意qiáng化我的存在,這點你可以放心。至於你和你先生之間的問題,最好商量出一致的解決辦法,再讓小安來面對,現在就讓她處於驚恐與擔心之中,沒有任何好處。」
「我同意。」
高翔帶於佳去自己的公寓,打開房門,只見左思安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看到他們進來,猛然站住,不看母親,卻只盯著他,他簡潔地說:「小安,我認為你應該信任你母親,不要只憑自己的感覺猜測她的行為。」
左思安的神qíng變幻不定,沒有作聲。
「至於父母之間的問題,最終要靠他們自己解決,一直照顧你的是你母親,你不能一味站到你父親那邊跟她爭吵,這樣對她不公平。你自己也跟我說過,吵架只會把感qíng越弄越壞,對吧?」
左思安低下頭,「嗯」了一聲。
於佳也開了口,她神qíng苦澀,但聲音很溫和:「小安,當著高翔的面,我向你保證,在你父親回來之前,我不會再提離婚這件事,我會跟你父親好好溝通,希望他在援藏期滿之後回來。我會儘量做到對你坦誠,請相信我。」
左思安這才看向於佳,母女兩人對視著,良久,她無聲地點點頭。
2
左思安儘管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但還是很快察覺到,幾乎在一夕之間,同學們對她的態度起了可疑的變化。
同桌的女孩子突然不再跟她講話,卻又在不停悄悄打量她,課間休息時,有幾個同學聚在一起在教室另一頭jiāo頭接耳,同時看向她這邊,更糟糕的是不斷有別班同學擠在教室門口探頭探腦張望,然後馬上一鬨而散。到了中午,她去食堂稍微晚一些,就發現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她詫異地止步,大家紛紛移開視線,開始若無其事重新談笑起來。
她意識到,他們是在議論她。她對這種帶著興奮、好奇的議論與關注氣氛非常熟悉,感到脊背一陣發冷。這時劉冠超低著頭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就走出食堂,一直到教學樓背後的小cao場才站住。
「他們都在說你。」
「我知道,說些什麼?」
劉冠超漲紅了臉,嘴張開又閉上,沒法兒講出他聽到的那些議論。左思安的心沉下去,她不必再問,也知道他們談論的只可能是她希望忘記的那件事,可是她不明白,這件事怎麼會突然傳開。
「我帶你出去買東西吃吧。」
她點點頭,兩人走出學校,到旁邊一個小吃店買了兩碗面,劉冠超吃了幾口,隔著熱氣看左思安拿著筷子,盯著碗裡,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吃的打算,他停下來,擔心地看著她:「小安。」
她抬頭:「我沒事。」
「可是……該怎麼辦?」
「吃完了回去上課,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接下來會放假,過完一個寒假,他們應該不會再有興致接著談論我了吧。」
劉冠超沒這麼樂觀,他清楚地記得,左思安檢查出懷孕後便再沒去上學,但整整一個學期,清崗中學都流傳著關於她的各種傳言,而他因為與左思安是好友,還可以出入她家,很多同學向他打聽她的事qíng。不管他怎麼橫眉冷對,甚至與幾個出言不遜的同學扭打起來,都阻止不了別人的好奇,最讓他不能置信的是竟然還有老師私下把他叫去辦公室問左思安的近況。
可是他覺得沒必要再講出他的擔憂,讓左思安更加難受,馬上點頭:「對對對,你趕緊吃吧。」
左思安早就習慣做一個安靜內向的人,但她發現,她根本無法像她希望的那樣不引人注目了,她只能以面無表qíng的姿態維持鎮定,試圖將所有好奇心qiáng盛的準備向她旁敲側擊的人擋開。
然而一周下來,關於她的流言如野火般流傳,且越演越烈,根本沒有自行消散的跡象。終於有一個莽撞的女生當面向左思安問「生小孩痛不痛」這樣的問題,她定定看著對方,什麼也不說,那女生抵擋不住她的目光,只得訕訕地說:「真是一個怪胎。」轉身走開。
而劉冠超碰到的麻煩更大一些,中午時他在食堂外被幾個男生堵住,以輕佻的口氣問:「聽說你是清崗來的,以前跟那個叫左思安的女生就是同學,她生的小孩是不是你的?」
他一言不發,揮拳打向問話的男生,然後幾人扭打做一團。左思安被想看熱鬧的同學叫來,看到讀初三時的同桌王宛伊和她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友李洋已經制止了打鬥,但劉冠超鼻青臉腫,校服被扯破,樣子很láng狽。
左思安拿出紙巾替他擦拭臉上的血跡,一抬頭,看到王宛伊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心qíng煩亂地問:「你也想問我什麼問題嗎?」
王宛伊上高一後,分在另一個班級里。她搖頭:「我沒他們那麼無聊,左思安,我只想告訴你,也有人知道我以前跟你同桌過,問了我許多關於你的蠢問題,我只有一句話回答,關你們屁事。」
這個意外的善意讓左思安鼻子為之一酸,她勉qiáng一笑:「謝謝你。」
「可是,」王宛伊審視地看向劉冠超,「你應該跟左思安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姐姐會來傳播她的事qíng。」
劉冠超大吃一驚,本能地反駁:「你胡說。」
王宛伊不慌不忙地說:「我沒胡說,李洋前幾天在前面那條街的遊戲廳里親耳聽到她跟我們校籃球隊的人在講左思安的事。他剛才告訴我的,你要不信,可以問他。」
李洋抱著胳膊站在稍遠的地方,肯定地點點頭。
「他怎麼會認識我姐姐?」
「上學期開chūn季運動會的前一天,你姐姐帶你在學校對面商店買運動鞋,我們也過去買東西,左思安告訴我和李洋那是你姐姐,她長得很漂亮,身材很好,打扮得也很時髦,左邊嘴角上有一顆痣,我們當時印象很深,李洋應該不會認錯。」
李洋沒好氣地說:「我可是1.5的標準視力,不可能看錯。」
劉冠超驚得呆住,喃喃地說:「但是我姐姐不會跑到這裡來講小安的壞話啊。」
「你最好回家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劉冠超一臉茫然失措,左思安一直沒有說話,這時一個老師走了過來:「左思安、劉冠超,馬上到教務處去一下。」
王宛伊連忙說:「老師,剛才是高二的幾個男生挑事打架欺負人,不關他們兩個的事,我們可以做證。」
那個老師皺眉道:「不用做證,我們有別的事要問這兩個同學。」
於佳接到學校的電話,只當女兒擔憂父母之間的關係,影響到學習,匆匆趕來,發現左思安與劉冠超站在教務處外面的走廊上,她的班主任李老師正與他們說話。兩人都面無表qíng,見她來了,打個招呼,馬上帶她進辦公室,裡面坐著劉冠超的母親王玉姣、教務處張主任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老師,王玉姣正在激動地說:「這是胡說,我兒子一向都是好學生,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小安出的事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她連累了。」她轉眼看到於佳進來,連忙住口,賠笑說:「於老師,我沒有怪小安的意思。」
「出了什麼事?」
「學校里在傳小安生孩子的事qíng,小超qíng急之下還跟同學打了架。於老師,我家小超到這裡念書不容易,你得講幾句公平話,不能讓他背黑鍋。」
於佳目瞪口呆,張主任不安地看著她:「你女兒回家沒跟你說起這件事嗎?」
她搖頭:「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