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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這時敞開的辦公室門再次被叩響,高翔抬頭一看,孫若迪站在門外,顯然將剛才一,顯然將剛才一幕盡收眼底,一臉似笑非笑地側開身子,那意思再明確不過,劉雅琴只好低著頭匆匆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孫若迪將高翔面前的文件推開一些,坐到桌角:「都已經九點鐘了,還要繼續工作嗎?」
高翔有些意外。這半年來他們的關係一直時好時壞,孫若迪qíng緒起伏頗大,時常會原因不明地發怒,上個月底更是在電影院與他不歡而散,掉頭就走,他打去電話,也被她掛斷,他無可奈何,隱約覺得兩人的關係到了一個明知不舍,但也不知道該如何挽回的階段,但現在孫若迪看起來心qíng大好。
「若迪,你怎麼有空過來?」
孫若迪挑眉笑了:「不過來哪看得到這麼jīng彩的好戲。」
「算了,她還年輕,以後別提這件事了。」
「這女孩子很漂亮啊,身材也好。」孫若迪凝視他,「所以你是有定力把持住的,對吧?」
他哭笑不得:「漂亮女孩到處都是,對我來說連誘惑都算不上,哪裡需要把持?」
「高翔,你還愛我嗎?」
這個問題冷不丁提出來,讓高翔怔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孫若迪卻沒有跟往常一樣生氣,只嘆了口氣:「我是愛你的,高翔,我只覺得你……沒那麼愛我,也許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不會忽略這個主動講和的口氣,握住她的手:「我最近很忙,如果忽略了你,不要介意。」
「我們去吃點兒東西,然後看場電影,好好放鬆一下怎麼樣?」
他躊躇著,坦白說:「今天不想,若迪。等會兒我必須去小安家裡,她……」
孫若迪的臉頓時yīn沉下來:「又是她,怎麼會又是她?你的工作,你的家庭,你的寶寶統統排在我面前不算,還有她無時不在。」
「你這樣說不公平,至少這半年裡我根本沒見到過她,我們之間的問題根本與她無關。」
「你知道上次在電影院我為什麼會走掉嗎?」
「我遲到了,我也解釋過了,真的是有工作沒處理完。」
「但是你跟我解釋的時候,我看到了左思安。」
「她一個人?」
高翔吃驚了,上個月,美國電影《泰坦里克號》引進中國風靡一時,他卻因為出差和工作安排不過來,推遲到電影即將下線才騰出時間配孫若迪去看,又遲到誤了一場電影,惹得孫若迪發起火來。他完全沒想到左思安捲入了觀影狂cháo之中,並且克服心理障礙獨自去看電影,他問:「她怎麼會去電影院?」
「你更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去電影院,為不在乎我為什麼會提到這件事吧?」孫若迪冷笑一聲,「很遺憾,我解答不了你的疑問。我看到她,她也看到了我們,還跟過去一樣,她只看了一眼,好像馬上清楚我們在吵架,掉頭就走了。」
高翔再回想當時的qíng景,不得要領:「好吧,就算她也去看電影,跟我們偶爾碰上,沒有打招呼,有什麼必要生那麼大氣?」
「你完全不理解我的心qíng,高翔。她的出現是偶爾那麼簡單嗎?她總是適時出現,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我在你的生活里根本算不上什麼。」她跳下桌子,「我居然還妄想挽回,真是可笑。」
「若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不該跟一個孩子吃醋,對嗎?」孫若迪雙手放到他肩上,定定看著他,「坦白告訴我,高翔,你到底有多關心她?」
他看著她,一時無語,她也已經不需要答案,收回了手,心灰意冷地說:「再拖下去沒什麼意思了,高翔,我們分手吧。」
孫若迪的腳步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們之間近四年的感qíng也這樣到了盡頭。追趕挽回已經失去了意義,高翔滿心都是疲倦與無奈。辦公室內顯得空空dàngdàng,而他也陷於落空之中。
他出了公司,開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個多小時,重新拐彎來到了左思安家樓下,抬頭看去,三樓她家所有的房間都亮著燈。更讓他吃驚的是,他一眼看到左思安站在窗台上,一下一下擦著客廳的窗子,她仍舊穿著那件白色T恤,身後通明的燈火照得她的身形瘦削而孤單。
2_
等待有是會讓人充滿希望,有時則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漫長煎熬。左思安就處於這種絕望的等待之中。
她完全沒有睡意。從前天被班主任叫出教室聽到消息開始,她母親的同事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不停地安慰她,然而來自陌生人的關切不僅絲毫不能緩解她的恐懼,她還必須調動jīng力做出應有的反應,維持一個接受照顧安靜等待的姿態。高翔走後,她便開始做清潔。
她把chuáng單換下來放進洗衣機,然後開始擦洗廚房,從抽油煙機、煤氣灶到每一塊瓷磚,然後再清理衛生間、臥室、客廳。天色暗了下來,她打開所有房間的燈,跪在地上一寸寸地擦著地板,甚至挪開沙發和家具,清理平時忽略的死角。於佳對於家務並不上心,家裡多半都是靠她來收拾,但她還是頭一次做這樣細緻的大掃除。
她近乎機械地、渾然忘我地做著清潔,仿佛要借著消耗盡所有的體力來讓時間流逝得更快一點兒。chuáng單洗好晾到陽台上,她再將被套拆下來放進洗衣機,重新鋪好主臥和自己的chuáng。家裡所有家具接近不塵不染,地板被擦得光可鑑人,她搬來椅子站上窗台開始擦窗子。
浮塵一點點被擦掉,她透過玻璃窗看著樓下,路燈昏暗,行人腳步悠閒,時值暮chūn,在本地bào熱的夏天來臨前,天氣保持著寧靜溫和,陽台上晾的chuáng單隨風輕輕拂動,整個世界看上去正井井有條地運行著。她和她的家原本都是這個正常世界的一部分,從哪一刻起,她的命運起了逆轉,而她的家庭走到破碎邊緣,父親遠離,母親生死不明----她不願意再想下去,qiáng迫自己凝神專注於眼前,將玻璃擦得更通透gān淨一些。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將左思安拉回現實之中,她一時有些迷惘,遲疑了一下,跳下窗台,跑過去開門。高翔站在門外,低頭看著她,她在他的目光之下才意識到自己還捏著一塊抹布,光著腳,頭髮凌亂,衣服汗濕,牛仔褲膝頭有兩個濕印,樣子láng狽而奇怪。
高翔伸手奪過她手裡的抹布扔到一邊,厲聲問:「你想一直把自己折騰垮掉嗎?」
她不安地垂下眼帘:「不是。」
他環顧她身後整潔得一塵不染的屋子,更加生氣,反手重重關上門,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沙發邊坐下,剛要說話,她馬上又跳了起來,說:「啊,已經10點了,李主任說今天晚間新聞也許會播放那邊的消息。」
她撲過去開了電視,過了要聞之後,果然播放了貴州山區山體滑坡的消息。記著披著雨衣手持話筒報導:道路仍然在連夜緊急搶修之中,由於大型挖掘機無法進入,土方量太大,搶險救援工作面臨極大困難,傷亡和財產損失qíng況有待進一步統計。畫面上只見大面積下滑的山體將盤山公路攔腰截斷,一片灰黑色泥土溝壑延伸出去,泥水流淌而下,公路一側隱約可以看到被掩埋的房屋。
新聞播到下一條,她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身體前傾,呆呆地盯著屏幕。高翔關掉電視機,取下她一隻捏著的遙控器,握住她的手:「別害怕,也別硬撐著。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她眼神呆滯地看向他:「我媽媽……她會回來的,對嗎?」
「放心,報導說已經投入更多人力進行搶險搜救。」
「可是已經過了快三天了,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明白嗎?」
她點點頭,並沒有鬆一口氣,眼睛裡仍盛滿了恐懼:「她去了七天,說好後天回來。去之前她徵求我的意見,說這次出差的時間要長一些,我說你去吧,沒關係。」她開始瑟瑟發抖,「我沒想到她去的地方那麼危險,會碰上山體滑坡。」
「這是天災,誰也不可能想到的。」
「她把什麼都給我安排好了,留足了生活費,訂好了晚餐,晚上打電話回來提醒我上鬧鐘,上學不要遲到。可我完全沒關心她,我只以為是平常的一次出差,都沒問她那裡天氣怎麼樣。」
「噓----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睡不著。」
「那我們聊聊天,時間會過得快一些。」
她無聲地點點頭。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中考了,學習有沒有問題?」
「上次調考沒發揮好,成績排班上第11名。」
「已經很厲害了。還在跟晶晶通信嗎?」
「嗯,她說她爸爸鬆了口,只要她今年考得上清崗中學,就讓她去讀。」
「那就好。」
他發現很難再找到合適的話題,正躊躇間,她突然開了口:「媽媽的同事都讓我不用擔心,可是我查過媽媽的資料,山體滑坡是一種很厲害的地質災害,很難預警,一旦發生,人只有很短的逃生時間。」
「不要嚇唬自己。」
「爸爸也告訴過我,十多年前,他和媽媽實習的時候參加了一次地質災害考察,親眼看到四川一個小鎮被山體滑坡整體推進了長江,一千多間房子都毀了,在那條江段航行的船全部沉沒,長江甚至也因此斷航了一周……」
「小安。」高翔無可奈何地想,她有一對學地質專業出身的父母,接受的科普知識比較多,大概只會讓她比一般孩子更為恐懼,「不要想那些極端的事例。」
「我做不到。我拼命對自己說,媽媽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可是,我真的害怕極了。我也知道越害怕什麼,結果也越……我就是停不下來,我真的怕我最害怕的事會發生……」
這段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但高翔能夠理解:「害怕是正常的,小安。我們對很多事qíng都無能為力,所以我們更需要保持樂觀和期待。」
「你不知道,這都是我的錯。」
「胡說。」他輕聲呵斥,「這樣想就太離譜了。」
「其實我不想要媽媽出差,如果媽媽在家,哪怕不說話,知道她在她房間裡工作,我也會感覺……不那麼孤單。可這不是媽媽想要的生活,她一向喜歡她的工作,她的領導、同事都誇獎她專業能力很qiáng。她為了多在家裡陪我,才放棄了很多重要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