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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他沒想到母親居然請王玉姣當保姆,皺眉不語,劉雅琴顯然很懂鑒貌辨色,連忙說:「我爸爸腰椎出了問題,需要治療,我弟弟來省城讀書,家裡沒錢,我媽很需要這份工作。」
他做了個手勢:「知道了,別吵醒寶寶。」
高翔出來,看孫若迪翻著雜誌不理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好了吧?收花收到手軟,也該消氣了。」
孫若迪再也繃不住笑了,悄聲說:「打電話給花店叫他們住手吧,同事已經各種議論怪話了,我出不起這風頭。」
「你以後再跟我鬧,我就出這一招。」
「想得倒美,我可不是怕收花才過來的。阿姨今天給我打電話,非要叫我和她一起去看她買的房子,路上跟我解釋了,這都是你外公的意思。他老來失子,實在太傷心,又請人給寶寶算了命,說這孩子不能跟他姓,否則會相剋。」
高翔只得對陳子惠編故事的能力嘆為觀止,又惱火她cha手這件事,沉下臉沒有吭聲。孫若迪卻誤解了他的表qíng:「好吧,老人家的想法,我們應該尊重。我承認我有點兒任xing,可是你覺不覺得你也有錯,如果你跟我講清楚……」
「你一樣會生氣的,若迪。」
孫若迪瞪著他:「我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你是不是對我講出實qíng才是重點嘛。」
事已至此,他搖搖頭:「出差之前我就跟我媽媽也說了,倉促結婚是不好,我已經讓她去把寶寶的戶口直接跟我上在一起,寶寶長大以後,我們自然會有辦法跟他解釋,別提這件事了。」
孫若迪惱火地說:「你看,這才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你現在總是避重就輕,對我的保留越來越多。」
高翔正要說話,保姆端了湯出來,果然是劉雅琴和劉冠超的母親王玉姣。她似乎有幾分緊張,孫若迪說謝謝,她只拘謹地笑笑,誰也不看,馬上退回了廚房。
晚上送走孫若迪後,高翔回來,看王玉姣母女也離開了,便問:「保姆呢?」
「她送她女兒去搭公jiāo車了。」
「為什麼要請她過來做事?」
「上一個保姆鬧著要走,我就打算回清崗鄉下請人,省城做久的保姆都太油滑太愛偷懶,我早就受夠了。」
高翔皺眉:「媽,有些事我一直不想追問你。但是你既然把她弄來做事,我不得不問清楚。在讓左家答應把寶寶生下來這件事上,你是不是跟她們母女做過什麼jiāo易?」
陳子惠倒是直承不諱:「那是自然,不花代價怎麼可能那麼順利達到目的?我給了王玉姣一筆錢,她答應促成這件事,包括說服她家大搜幫忙。這錢花得很值吧?」
高翔無可奈何地看著母親,很顯然,跟平常一樣,陳子惠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之處,他要批評也是徒勞,更何況寶寶已經降生,一切不可逆轉了。
「帶寶寶來省城生活,就是不想讓他被人議論,你又何必把一個知qíng人弄到家裡來做事。」
「王玉姣的兒子來省城讀書,開銷比以前大。她老公腰椎間盤突出,gān不了重活了,還得治病,女兒在縣醫院一直沒法兒轉正,工資少得可憐。她找到我,提出想來當保姆,也方便就近照顧兒子。我試用了一周,還真不錯,她手腳麻利勤快,很會帶孩子,一閒下來就做家務,把鐘點工的活兒都做了,現在要找這樣的保姆可實在是不容易。寶寶的事你放心,她跟我保證了絕對不多嘴多舌。」
「你能信任她嗎?當初左縣長一家對她不薄,那麼信任她,她一樣拿他們的女兒跟你做jiāo易。」
「這不是一回事。她只是個沒什麼文化的農村婦女,家境又困難,貪圖小利可以理解,翻不起什麼大làng來,有我盯著怕什麼。對了,我答應給她女兒劉雅琴在你公司里安排一個工作。」
「越說越離譜了,不行。」高翔滿心不悅地說,「我沒工作給她。」
「你這是存心跟我作對嗎?她到底是跟過子瑜的女孩子,又幫過我的忙我已經答應了她。」
「媽,不要動不動就認為別人存心跟您作對,還是想想為什麼您總會跟別人的想法不一樣吧。」
陳子惠對兒子的態度一向不像對丈夫那樣qiáng硬,見他沉下臉,馬上換了個講和的口氣:「好啦好啦,她也就是一個護校畢業的學歷,隨便安排一個打雜的工作就行。你要不安排,我就叫你爸爸安排,他可是你的上司,我不信他敢跟我唱反調。」
高翔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知道她肯定會這麼做,說:「真是服了您。還有,以後別管我的事了。」
「別嘴硬,我要不管,不知道若迪還得生你多久的氣。我帶她去看了我買的那套房子,已經快裝修好了,小區環境很不錯,又安靜,jiāo通又方便。房子是複式的,非常寬敞,將來你們結婚也完全住得下。我跟她說,房子寫她的名字,她嘴上不說什麼,也看得出完全滿意。你再跟她求婚,她保證不會反對。」
高翔頭痛地看著母親,可是陳子惠一臉得意,他無可奈何:「行了行了,她沒你想的那麼庸俗。我想過了,結婚的事以後再說。」
「為什麼?」
「我們都還年輕,沒做好準備。總之以後別再多事,專心做好奶奶管好寶寶就行了。」
這次陳子惠倒沒有生氣,而是多少露出悵然的表qíng:「唉,要不是你外公堅持,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以後寶寶會講話了,管我這個姑媽叫奶奶,想一想還真的是……很彆扭。」
他有些好笑,安慰地說:「到時候你就會習慣的,早點兒睡吧。」
出去之前,他低頭看看寶寶,這孩子經過手術後,不再像過去那樣易驚醒、動輒哭得口唇發紫,小小的面孔長胖了一些,變得粉白可愛,兩隻小手虛握成拳,舉在枕上,儼然一個標準投降的姿勢,睡得十分香甜。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樣子很能觸動人心底柔軟的部分。
如果寶寶開口叫他爸爸會是一個什麼樣的qíng形?高翔回到自己房中,靠在chuáng頭想像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他突然也有非常異樣的感覺。
這個小而病弱的孩子,帶著不健康的心臟降生,醫生幾乎是含蓄地宣布他時日不多,勸他們放棄他,可是他活了下來,而且已經差不多改變了他家所有人的生活。
老來喪子的yīn影仍舊籠罩著陳立國,他身體欠佳,意氣日漸消沉,將企業越來越多地jiāo到了高明手裡,對於社會事務和各類應酬能推則推,迴避公開露面。他沒法兒像普通祖父那樣盡qíng寵愛孫子,每次看到寶寶,表qíng總是有些複雜,喜與憂參半;而陳子惠似乎從知道寶寶的存在那一刻起,就固執地把從前照顧弟弟的熱qíng全用在了寶寶身上,擺脫了失去弟弟後近乎歇斯底里的怨憤;高明儘管對整件事持疏遠態度,也完全不贊成兒子正式收養寶寶,但他從來也沒抱怨妻子對於孩子的付出。
高翔已經越來越習慣這個孩子在他生活中的存在。他一回家,便會先去看看寶寶,抱起嬰兒完全不像剛開始時那樣無從下手,他甚至學會了給孩子換尿布、沖奶粉、餵藥。可是在母親和保姆忙不過來時搭把手是一回事,真正成為父親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沒有做好準備,也不知道得做哪些準備才能將心態調整得足以迎接已經到來的角色轉變。
他不得不承認,孫若迪的顧慮是有道理的。為人父母這種責任突然空降到頭上來,有血緣聯繫尚且會不知所措,更何況完全沒有關係。而孫若迪覺得他們之間出現的問題,也並沒有誇大。從陳子瑜出事開始,他需要向她隱瞞的事qíng越來越多,加上母親的各種演繹,事實與虛構jiāo織得已經難以拆解。正如左思安所說,原本親密的兩人之間fèng隙既生,似乎就有不斷擴大的趨勢,很難回到最初那種單純的狀態了。
再一次想到左思安,高翔的惆悵感更加qiáng烈。那天他從學校把她送回家,把手機號碼留給她,囑咐她如果煩悶了可以給他打電話,不過她並沒有跟他聯絡。他幾乎想再次給於佳打電話,但是轉念一想,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左思安對他有一份難得的信任,他也許是她這個階段唯一可以傾訴的人,她並沒有寄希望於他能解決一切問題,而他也無法充當救世主。畢竟於佳在付出努力維繫母女關係,讓女兒過正常生活。他只是跟她們的生活不相gān的人,貿然提出建議,未免會過於唐突。
也許最終只能靠時間來彌合一切。可是讓一個孩子獨自等候時間消逝來獲得解救,是不是過於殘忍?要是沒有當初陳子惠一意孤行,近乎蠻橫的脅迫,沒有他的cha手,左思安不生下孩子,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是不是會容易一些?
每次想到左思安,高翔不免都有幾分惆悵。他當然知道,不要說陳子惠認為他為她做的太多,就算於佳,也對他心存感激,不會再有別的要求。但他就是放不下這個心事。他對她是憐憫嗎?抑或是覺得有所虧欠,需要給予彌補才能安心?他不能否認,左思安的敏銳與直覺並沒有錯,對他來說,這兩者似乎兼而有之,卻又遠遠不止於此。
當然,面對一個全然無辜的孩子成為受害者,誰都會動憐憫之心,加上作惡者是他的親人,他又直接cha手讓她生下寶寶,延長了她的痛苦,他不可能不自責負疚。他盡力彌補,也是為了說服自己安心。但付出關懷並不是他預料的自我解脫過程,從清崗的小山村劉灣直到阿里措勤,他對她產生了越來越多的關切之qíng,而她對他也沒有了最初的戒備,甚至開始在某種程度上信任著他。不知不覺中,他們之間有了類似於親人的感qíng牽絆成分。
他自嘲地想,也許他不需要把撫養寶寶的擔子想得過於沉重,以他這樣為左思安cao心的程度來講,已經算能接受當父親的初步訓練了。
7_
冬季來臨,暮色來得早而濃重,到放學時又下起了小小的雨夾雪,寒風呼嘯,氣溫驟然降了好幾度。
左思安與同桌王宛伊一起出來,劉冠超已經等在外面,將一把雨傘遞過來,囑咐她:「搭車的時候小心,人太多了就再等一班。」
她接過傘,見劉冠超衣著單薄,校服顯得空dàng,問:「你怎麼穿這麼少,冷不冷?」
「沒事,我不怕冷。」
「那你趕緊去吃飯吧。」
他點點頭,走在前面。王宛伊悄聲說:「他對你真細心,肯定非常喜歡你。」
左思安撐起了傘:「我們是朋友,他在這邊也只認識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