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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不瞞你說,小安回來以後,變得跟從前一樣溫順,成天埋頭看書,完全沒有了前一段時間的bào躁。不過她的話很少,我問她見她父親的qíng況,她回答的十分簡單,統共就是:對,很遠;還好,不辛苦;他們都很照顧我;爸爸說他三年後結束援藏就會回來的。其他就沒有了,我也不好再苦苦追問下去。唉,真想不到阿里那個地方竟然那麼艱苦。」

    「措勤算得上是阿里比較艱苦的地區。左書記申請去那裡工作,做出了很大犧牲,確實非常需要勇氣。」

    這樣的話能安撫住左思安,卻只能讓於佳冷笑一聲:「我毫不懷疑他在那裡會無私奉獻賣命工作。不過,他寧可去那種地方,也不敢留在家裡面對女兒,依我看是另一種懦弱,根本談不上什麼勇氣。」

    她話里隱約流露的冷漠批評意味讓高翔微微吃驚,他婉轉地說:「於老師,左書記知道你一個人帶小安的辛苦。我們臨走的時候,我聽到他叮囑小安回家一定要聽你的話。」

    於佳在那邊靜默片刻,嘆了口氣:「是啊,小安現在確實很聽話,我應該想得到,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敵不過他爸爸的祝福和回家的許諾,他畢竟還是對他父親更有感qíng,哪怕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逃走了。」

    高翔不便對這句話有任何表示,只得默然,好在於佳馬上控制住自己的qíng緒,恢復了平靜:「不好意思,小高,我不該對你講這些話。」

    「沒什麼。於老師,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夠幫上忙,請給我打電話。」

    「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小孫說得對,小安這孩子需要的是父親,我不能把這個責任轉嫁到你身上。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謝謝你,小高,再見。」

    晚上高翔跟孫若迪見面,提起這件事,孫若迪若無其事地說:「是啊,我把所有的照片都沖洗出來了,按人頭整理好,給老張、施煒、大明他們分別寄了過去。於老師跟小安就住本地,我當然直接送過去了。於老師看到照片很開心,請我喝咖啡,還問了我好多問題。怎麼了?」

    他微微一笑:「沒什麼,她也誇你細心。」

    孫若迪也笑了:「助人為樂之本嘛,能力範圍以內的事,我是絕對願意做的。」

    看著女友微微揚起的漂亮面孔,高翔有些感慨。他與孫若迪jiāo往兩年多,一向覺得她單純善良,沒有什麼心機。他完全沒想到她也會動如此複雜曲折的心思,並且瞞著他付諸實施,事後毫無任何愧疚不安,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等著他詰問的表qíng。

    他自問對於左思安的關心十分坦dàng,可是他確實有很多事瞞著女友,當然不打算再跟她討論這件事。只是,他隱約覺著,他們的關係似乎再不像從前那樣簡單和諧了。

    接下來高翔與父母一起開始忙著給寶寶準備手術。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醫院進行手術,但陳子惠又覺得寶寶經不起旅途勞頓。經過一番周折,總算輾轉邀請到了一位專家來主刀。陳立國和高明也趕到了省城,陳立國經歷過心臟搭橋手術,高翔則才經歷一次死亡的威脅,兩人儘管努力保持鎮定,但內心並不比不停走來走去、焦灼得無法安靜下來的陳子惠來得輕鬆。

    手術進行的時間不短,中間甚至兩度發了病危通知書,讓家長簽字,嚇得陳子惠淚流滿面,陳立國經不起這種持續的刺激,不得不由高明送回家休息。

    幸運的是,這個半歲大的孩子有著頑qiáng的生命力,最終安然度過了分流手術。醫生告訴他們,從手術qíng況來看,寶寶的法洛四聯症比他們預想的要複雜得多,分流手術的效果不好確定。

    陳子惠頓時急了:「醫生,到底能不能徹底治好?」

    「這一次做的手術全名是體-肺動脈分流術,康復以後,呼吸困難和紫癜症狀會有所改善,血氧飽和度會增加,能夠促進肺動脈和左心室發育。但是患兒的心臟血管畸形與左心室發育不良並沒有得到治療,接下來還是必須小心護理,定時複查,到合適的時候再接受根治手術,」醫生謹慎地預言,「康復概率理論上是存在的。」

    高翔阻止住急不可待還要cha話的母親,等醫生走後才安慰她:「只要存在康復概率就好。」

    陳立國也安慰女兒:「只要有希望就好。」

    陳子惠還是哭了出來:「寶寶這么小,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才能活過來,實在太可憐了。」

    寶寶qíng況稍一穩定,陳子惠便開始琢磨給他取名字上戶口。她去徵求陳立國的意見,陳立國沉默良久,說:「還是讓孩子姓高吧。」

    陳子惠目瞪口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過神來便一下站了起來:「爸,我們陳家好不容易有一個後代,怎麼可以不姓陳?」

    「你和小翔就不是我的後代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要不是固執著要一個兒子,你母親也不會走得那麼早。」提到母親,陳子惠的眼圈一下紅了。「再說,這孩子以後總會長大,你怎麼向他解釋他父母的qíng況,更別提外人知道他父親是誰會怎麼議論了。」

    陳子惠頓時啞然。

    「我想過了,就讓著孩子姓高,以後讓他在省城上學,至少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高明愕然,陳子惠則仍舊不想妥協,兩人都是一副有話要說的表qíng,陳立國揮揮手:「子惠,別固執了。寶寶的大名就叫高飛吧,跟小翔的名字一樣,又有意頭又順口,正好像兄弟。我累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陳子惠與高明只好出去,走到門口,她突然止步,回頭看了高翔一眼,表qíng是若有所思的,但高翔神態十分坦然,她也沒再說什麼。

    等他們走後,高翔由衷地說:「謝謝外公。」

    陳子惠並沒有懷疑錯,高翔在這件事中起了決定xing作用。自從答應左思安不讓寶寶姓陳以後,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左思安對陳子瑜的qiáng烈憎恨固然讓他沒法兒忽略,但他也確實認為如果以生下來就背負著有一個qiángjian犯父親的重擔,寶寶的人生不可能和別的孩子相同。

    他知道跟母親講不通這道理,便找機會與外公溝通,所幸陳立國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

    陳立國嘆氣:「不用謝我,你考慮的是對的,這樣對寶寶最好。不過,你爸爸一向不喜歡子瑜,大概不想正式收養寶寶,成為他的父親,承擔那麼大的責任。以後你媽又得帶寶寶長住省城,跟他兩地分居,他也未必高興。你去看看,可千萬別讓他們兩個再為這事起爭執了。」

    高翔從陳立國房裡出來,去父母那邊,發現正如外公預料的那樣,他們已經在爭執了。

    陳子惠照例是提高嗓門氣沖沖地說:「爸爸既然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高明的聲音則保持著低沉,說:「我反正覺得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

    「你我都已經這麼大年齡,高翔也快24歲了,突然平白多出一個兒子,沒人會議論才怪。」

    「有什麼可議論的,我媽媽生子瑜的時候跟我們現在差不多大。」

    她提到陳子瑜,高明顯然更加煩惱:「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硬把寶寶說成是我兒子,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你管別人怎麼說,我倒要看看誰敢來跟我講閒話。」

    「我拜託你做人低調一點兒行不行,家裡都已經出了很多事,不要再動不動就這麼大口氣。而且,你動輒把『陳家唯一的後代』掛在嘴邊,我擔不起給這孩子當父親的責任。」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子惠的聲音再度拔高。高翔連忙敲門進去:「爸、媽,戶口登記就寫是我的兒子好了。」

    陳子惠和高明都怔住,齊聲說:「那怎麼可以!」

    「家裡只有我的戶口在省城,不在清崗。那麼大一個城市,沒人知道我是誰,更不會有人議論我怎麼有兒子。外公也說了,以後就讓寶寶在省城長大讀書,正好可以避開那些閒言碎語。」

    「不行,我不同意。」高明生氣地說,「你都沒結婚就當爸爸,你女朋友會怎麼想?」

    「只是上個戶口,有什麼大不了的。若迪見過寶寶,也很喜歡他。她不會介意的。」

    陳子惠突然說:「小翔,要不你現在就跟若迪結婚吧,然後收養寶寶,他父母雙全,以後長大了也不會再去問自己的身世。」

    高明、高翔父子一齊呆住,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陳子惠倒是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這樣一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也正好給咱們家沖沖喜,讓你外公也高興一下。從去年到現在,陳家真是太不順了。」

    跟過去一樣,高明對妻子的各種突發奇想很是無奈:「虧你想得出,什麼年代了還衝喜。結婚是終身大事,怎麼能夠這麼糙率?」

    「這怎麼算糙率了?小翔跟若迪jiāo往了有兩年了吧,我爸爸對這女孩子也很滿意,說她大方得體。結婚不是很正常嗎?」

    高翔苦笑,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讓寶寶跟他姓的提議會演變成這樣。「若迪剛剛畢業工作,我們都沒想過這麼早結婚。」

    高明也說:「對,終身大事必須考慮成熟,結婚太早了不好。」

    陳子惠橫他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影she你以前沒有考慮成熟結婚太早嗎?」

    「我就事論事,你不要胡亂引申。」

    「用不著我引申,高明,你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高翔眼看父母又要爭執起來,連忙舉手制止:「停停停,媽媽,別扯遠了。爸爸說得對,我考慮一下再說。」

    他倒也沒剛聽到這話時那樣驚訝,加上想到年老體衰的外公其實也是盼著他早日成家的,心裡不免一動。他看陳子惠一臉還有話要說的表qíng,補充道:「我和若迪商量一下吧。我說過了,她未必同意這麼早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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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若迪剛大學畢業,進入一家民企工作,由學生轉變為職場新人,手忙腳亂,壓力頗大,全然沒了讀書時的悠閒自在。這天,高翔接她下班,她再一次憤憤地抱怨上司的不合理要求、同事的諸多刁難。

    高翔耐心聽著,安慰她:「民企是這樣的。老闆的個人意志往往大過規章制度,你要學著慢慢習慣。」

    「我覺得我習慣不了,真是懷念學校單純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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