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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高翔莫名其妙地反問:「大夫,左思安怎麼了?」
女醫生抿緊嘴唇上下打量他:「我剛才請來外科醫生一同檢查,發現她得的是急xingrǔ腺炎。問題是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怎麼會得這種哺rǔ期產婦才可能得的病。她發生過什麼事?你對她做過什麼?」
高翔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混亂的qíng況,女醫生越發起疑,看著他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厭憎:「如果你不說,我可以報警的。她還是未成年人,我不能眼看著她受侵害不理。」
走廊上有人好奇打量他們,他只得正視著醫生,「大夫,你的懷疑和正義感都是合理的。我只能說我什麼也沒做。這女孩子確實在將近一個月前做了剖腹產手術,她媽媽人在外地出差,正往回趕。我不會離開,麻煩你去盡力救治她,並且尊重她的隱私,不要聲張。」
女醫生仍舊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的可信程度,過了一會兒,她一聲不響轉身走了。高翔泄氣地坐下,他從來沒想到會成為別人眼裡的罪犯,並且為自己辯護都無法來得理直氣壯。更重要的是,從別人的神qíng中,他再一次知道這種罪惡會激起多大的憤怒與厭惡,他不得不承認,其實他沒法保持一個完全坦然無辜的態度。
於佳趕到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鐘,那位嚴厲的女醫生也沒有放過她,劈頭蓋臉地質問:「你是怎麼做母親的?」
「我……她沒告訴我。」於佳艱難地解釋,「她還那么小,又是提前剖腹產,沒有哺rǔ,我以為她根本沒有分泌奶水。」
「女兒遇到這種qíng況已經是家長失職了。你要是稍微細心一點,在你女兒rǔ腺炎初期脹痛紅腫的時候,你就應該有察覺,及時帶她來醫院,居然拖到高燒出現併發症,還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去出差。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於佳無可辯駁,呆呆看著醫生。高翔忍不住cha言道:「大夫,她丈夫在外地工作,她一個人照顧女兒已經很辛苦了,也不可能推掉所有工作不做在家守著。」
醫生一時語塞,再看看於佳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也實在沒法再發作下去,揮一揮手,「好了好了,你女兒正在輸液,今天必須留院觀察一天,你去陪著她吧。」
醫生走後,於佳澀然說道:「謝謝你,高翔。今天真的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
「我明天來接你們回家。」
「謝謝,不用了,我們打車回去很方便。」
高翔回家打開房門,一下怔住,孫若迪坐在客廳沙發上,正抱著寶寶輕輕哼著歌。
「若迪,你怎麼在這裡。」
陳子惠拿著奶瓶從廚房出來,「你怎麼才回來?」
「我有點事。」
「保姆今天請假回去了,幸好若迪過來幫我換一下手。」
陳子惠將寶寶接過去,餵他喝著牛奶,孫若迪將一隻靠墊塞到她腰後,讓她坐得更舒服一些,她讚嘆:「還是女孩子細心懂得照顧人。」
孫若迪到底有些羞澀,「阿姨,我先走了。」
陳子惠待她十分親熱,「讓小翔送你。有空再過來玩啊。」
高翔陪孫若迪下來,「你怎麼會過來?」
孫若迪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問我。我過來取我的東西,順便準備還鑰匙給你的。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媽媽在這裡,我一開門跟她面對面,尷尬死了。」
「對不起,我……」
孫若迪卻捂住了他的嘴,「該我說對不起,上次我亂發脾氣,沒等你講完就掛了電話。我真的完全沒想到你們家發生了這麼多事。唉,寶寶真可憐,還沒出生,父親就出了車禍,媽媽又死於難產,他還這么小,就有心臟病要動手術。」
他大吃一驚,馬上明白這只可能是陳子惠編的一套說辭,他沒法指責母親在撒謊,也無法說明這個令孫若迪眼中閃現淚光的悲慘故事裡包含的那些yīn暗罪惡的事實,只能閉緊嘴維持著沉默。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知道你跟你小舅舅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一定很受打擊。對不起,我都沒陪在你身邊安慰你,還淨跟你鬧彆扭,是我不好。我太任xing了……」
「別再提這件事了。」他疲乏地握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孫若迪坐進車內,拾起腳邊的布制小熊,「咦,這是買給寶寶的玩具吧,真可愛。」
他接過來,只見小熊穿著紅格子襯衫,黑色燈芯絨褲子,打著大大的領結,憨態可掬,他想起將它緊緊抓在手裡的那個脆弱女孩子,不知道醒來之後會不會四處張望尋找,幾乎下意識嘆了一口氣。
孫若迪誤會了,伸手摸摸他的臉,柔聲:「放心,寶寶會好起來的。」
他點點頭,隨手將小熊放到中控台上,發動了車子。
--------下接出書版手打內容--------
第六章1997年,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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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後的一個晚上,高翔與孫若迪剛買好電影票,正準備入場,手機響起,是於佳打來的:「小高,你現在忙不忙?」
他稍微走開一點兒:「於老師,有什麼事嗎?」
於佳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有一個不qíng之請,想麻煩你現在開車送我去一趟劉灣,幫忙把我女兒接回來。」
「小安怎麼會在劉灣?」
「她離家出走,我到處找她,剛才接到梅姨打來的電話,才知道她到了劉灣。我攔了好幾輛計程車,都拒絕去那麼偏遠的地方。對不起,我只有找你,請務必幫我這個忙。」
他回來將票jiāo給孫若迪:「對不起,若迪,我有點兒事得先走了。」
兩人好不容易才有一次約會,孫若迪當然不高興:「是不是你媽媽打來的?要是寶寶需要人照顧,我可以跟你一起過去幫忙的。」
他匆忙地說:「是別的事,你一個人看電影吧,等會兒打車回去,我先走了。」
高翔趕到於佳說的位置接到了她。殘冬時節,連日yīn雨綿綿,於佳這次頗為láng狽,褲管上濺滿了泥點,一雙高跟皮靴踩得看不出本來面目,挽起的頭髮有些散亂。她坐上車,癱倒在座椅上,顯然疲憊已極,毫無以前腰背筆直、儀容高雅的風采。
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她:「於老師,我必須多事問清楚,小安為什麼會離家出走?」於佳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面無表qíng地說:「我丈夫向我提出離婚,小安大概認為婚姻破裂的責任在我,是我bī得她父親遠走西藏。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跟我講一句話,前天她偷拿了錢去火車站買票,準備去成都,然後轉車進西藏到她父親那裡去。好在乘警看她年齡太小,及時攔住她,通知我去火車站把她接回來。她要到9月才cha板上學,我不能成天在家看著她,沒想到她今天又跑掉了。」
高翔一時有說不出的惱怒:「女兒正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鬧離婚。於老師,請恕我直言,你們真是一對我無法理解的父母。」
「別來教訓我,」於佳疲憊地說,「我對發生在我女兒身上的事qíng一樣無法理解。」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
「我知道我說過我們不必再聯繫這句話,根本沒有理由要挾你來管這種閒事,可是我實在不能把不相gān的人扯進這件事裡來,只好一再厚著臉皮跟你開口了,我真的很抱歉。」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只好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高翔和於佳趕到劉灣時,已經是深夜時分,村子裡安靜至極,唯一亮著燈的就是梅姨家裡。她和晶晶、左思安坐在東邊廂房裡各自看書、做作業,看到他們進來,左思安迅速低下頭去。
梅姨站起來使個眼色,三個人走到了西邊廂房內。「我勸了她好久,她答應跟你回去。不過,她還是堅持要馬上去看她爸爸。」梅姨嘆了一口氣,「就是這么小的時候,才有這份固執。」
於佳慘澹地一笑,沒有說話。晶晶突然跑了過來:「其實小安姐姐要是不想回去,就住我們家跟我做伴多好。」
梅姨瞪了她一眼:「你不想想小安的媽媽有多擔心她。再說小安留在我們這裡怎麼上學?趕緊去做作業,大人說話不許亂cha嘴。」
晶晶嘟著嘴老大不服氣地出去了,梅姨對於佳說:「於老師,你別介意小孩子說的話。」
於佳搖搖頭:「誰都看得出我女兒不願意理我,我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怎麼會怪一個誠實的孩子。」
高翔試探地說:「如果小安想去看她父親,你可以陪她去,你們也正好當面溝通。」
「說說倒是容易。從她出事到現在,我請了無數假,積壓了大堆工作,不打招呼提前結束出差跑回家,已經完全沒法兒給領導和同事一個合理的jiāo代。除非我辭職,否則目前不可能抽出時間帶她去西藏。」
「這樣的話,你能不能跟她父親溝通一下,讓他勸小安暫時放棄這個念頭,等他回來。就算他想跟你離婚,也得親自回來辦手續吧。」
「你知道左學軍去的是西藏什麼地方嗎?阿里。大片的高原無人區,原始落後,通信時有時無,斷斷續續。他又存心迴避,我差不多半個月能跟他通上一次話已經很了不得。他對他女兒說的不過就是好好在家待著補習功課,等9月開學之後上課不要掉隊,甚至沒有象徵xing地說一聲『你媽媽很辛苦,你要聽她的話』。」
高翔與梅姨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些話顯然在於佳心中積鬱已久,一旦開始,再難停下來:「是的,我不算是一個好母親,我不是那種把孩子當成一切的女人。我有自己的工作,還想gān出一點兒事業來。我每天上班路上要花一個半小時,經常要出差。小安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由她父親照顧,他送她上幼兒園、小學,從來沒離開過她。為了讓我安心工作,他去掛職鍛鍊時,又把她帶到清崗來讀中學。」
提到這一點,她神qíng黯淡,他們同時想到在清崗發生的事qíng,更加無法開口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於佳才用平淡的口氣接著說:「他對女兒付出得更多,女兒對他的感qíng遠比對我深,一直如此。那件事qíng以後,我很愧疚,我想補償她,給她更多的關心,能做的我全做。我推掉工作,請長假去清崗陪她,一有時間就花三四個小時轉兩趟長途車去劉灣看她,賠笑臉找門路為她辦轉學手續,可是我做再多也沒有用,她就是不願意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