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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於佳顯然大吃一驚:「現在醫學昌明,居然還會問這種問題嗎?」
「我去學習的時候,聽說省城醫院不讓這樣問,但清崗是小地方,遇到意外qíng況還是要問的,再說小安又沒成年。」
高翔cha言:「梅姨,不必問了,當然是保小安。」
於佳馬上說:「對,保小安,謝謝,我一定儘快趕過來。」
車子內開著空調,溫度很快升上來,高翔聞到了一股陌生而難以形容的古怪味道,他有些疑惑地調整著空調出風口,猛然意識到這其實是血腥的氣息,哪怕把車窗稍微開啟一點,風呼嘯著刮進來也無法驅散。
他看向後視鏡,梅姨看上去很鎮定,摟著左思安,左思安微微合眼靠在她懷裡,蒼白的面孔上同樣絲毫沒有慌亂的表qíng,仿佛發生的事跟她完全不相gān,她也並沒有不停淌著血,奔馳在通往醫院的路上,準備去接受手術。
天氣yīn沉,雪越下越大,能見度很差,道路更是泥濘顛簸,高翔頭一次在這種天氣開快車,不得不全神貫注,很快背上就已經微微冒汗。四十分鐘後,他們抵達了清崗醫院,左思安立刻被送進了產房。
梅姨嘆氣,「也許我不該說,不過這傻孩子分明是故意摔倒的,出了血就一聲不吭坐在雪地里,要不是晶晶看到叫我,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高翔也隱約覺得,他昨晚完全沒能勸慰她,順口而出的那句安慰,未必不是她今天做出這種慘痛選擇後反而異樣平靜的誘因,意識到這一點,他內心充滿了挫敗與自責。
醫生出來,通知他們要馬上手術,可是於佳還沒有趕過來,沒人能做為親屬簽字。高翔與梅姨面面相覷,他問醫生,「一定得她父母來簽字嗎?」
「當然。手術必須有家屬簽字,更何況她還是未成年人。」
高翔看看時間:「她父親出差了,母親從省城趕來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她的胎盤早期剝離,正在不停失血,不能再拖下去。」
高翔一咬牙,「我來簽字吧,有什麼事我負責。」
醫生頭一次遇到這種qíng況,遲疑一下,「我跟主任說一聲。」
她與領導在辦公室內商量著,高翔與梅姨等在外面,心急如焚。過了好一會兒,他們一起出來,主任打量著高翔,「有個問題,恐怕只有她的監護人才能做決定,如果有緊急qíng況,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
儘管梅姨警告過,高翔聽到這問題還是為之一驚,還沒來得及回答,陳子惠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保小孩。」
梅姨大為震驚,脫口說道:「這怎麼行?」
陳子惠橫她一眼:「關你什麼事。」
高翔抱歉地對梅姨搖搖頭,並不看陳子惠,「醫生,我剛給她母親打了電話,她母親授權讓我簽字。我轉達她母親的意願,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保住左思安。」
醫生與主任互相看看,主任點點頭,「拿給他簽。」
高翔飛速地簽了字,等醫生進去,陳子惠板著臉說:「如果我不是接到電話,還不知道她馬上就要生了。你怎麼能這麼輕率說不管孩子?」
「媽媽,請你安靜等著,不要發表意見。這件事上我們都沒權利做決定。」
他臉色凝重,陳子惠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
過了好長時間,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子突然在樓梯轉角處對著陳子惠招手,陳子惠走過去,高翔認出那女孩是王玉姣的女兒劉雅琴,也跟了過去,只聽她跟陳子惠低語著:「體重1800克,身長47公分的男嬰,已經放進了保溫箱內。」
陳子惠頓時笑逐顏開,「謝天謝地,我什麼時候能看看他。」
「那得看醫生怎麼說。」
高翔問:「小安現在怎麼樣了?」
劉雅琴回頭看到高翔,猝不及防,支支吾吾地說:「她還好吧,我不知道。」
梅姨也聞聲過來,囑咐著劉雅琴,「你去看看,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們。」
劉雅琴點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陳子惠並不理會他們,馬上開始打電話給陳立國報訊,「爸爸,生了個男孩,體重是輕了點,不過不要緊,小孩子都是只愁生不愁養的,不出三個月,我保證把他餵的白白胖胖。我這就給高明打電話,讓他回家把我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陳子惠根本沒法安靜下來,一直走來走去,一時想起要讓保姆提前上班,又開始打電話。
這時於佳上樓來,一下站住。高翔覺得,母親那份張揚的喜悅未免來得有些刺眼,可是又沒辦法開口讓她收斂一些,只得與梅姨過去。
「小安怎麼樣了?」
「別急,我們送醫算是及時,產前出血的風險要比產後出血小。胎兒既然已經取出來了,醫生要做的就是止血,然後進行fèng合,不會有事的。」
醫生終於出來,「小姑娘已經完成了fèng合,不過,新生兒的qíng況不太好,出現紫紺,有呼吸窘迫現象。」
輪到於佳鬆了口氣,陳子惠卻大驚失色,「大夫,要不要緊?」
「新生兒需要到設備齊全的醫院做進一步檢查,看能否排除先天xing心臟病的可能xing。」
陳子惠頓時嚇得腿發軟了,一把抓住醫生的衣袖,「孩子怎麼會得先天xing心臟病?有沒有危險?」
醫生委婉地說:「我是產科大夫,不是兒科專家,而且我說的是排除這個可能xing。對不起,請放手。」
陳子惠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怔了一會兒,怒氣沖沖地轉向於佳,「都是你們鬧著非要提前剖腹,我們陳家只有這一個後代,你們明明就是存心不想留一個健康孩子給我們……」
「媽媽。」高翔沉聲喝止住她,「你別鬧了。」
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護士把左思安推了出來,她躺在chuáng上,頭髮散亂地攤在枕上,嘴唇失去血色,面孔更是慘白灰暗得幾乎與chuáng單沒什麼分明,眼睛卻大大睜開著,分明聽到剛才的對話,努力想坐起來。於佳衝過去抱住她,
「小安,媽媽在這裡。」
左思安的目光越過了她,聲音微弱地說:「叫他過來一下。」
「我們都在這裡。」
梅姨按住她,「你別動,小心傷口。」
「叫高翔過來。」
這是她頭一次叫出高翔的名字,高翔愕然,走了過來,她看著他,「他不能姓陳。」
高翔疑惑地看著她,再看看於佳和梅姨,她們兩人同樣茫然。左思安手臂用力,猛然欠起了身,抓住他的衣襟,定定看著他,再次重複,「答應我,別讓他姓陳,否則我這就去親手掐死他。」
這個出人意料的威脅在讓場的人全部驚呆了,大家全都說不出話來。她面孔扭曲,倒回到chuáng上,緊緊合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淌了出來。於佳按住她,失去了努力維持的鎮定,淚流滿面,一迭連聲叫著女兒的名字,「小安,小安。」
醫生說:「馬上進病房,我來檢查一下fèng合的地方。」
然而左思安仍舊緊緊攥著高翔的衣服不肯放手,高翔一咬牙,微微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好,我答應你。」
她終於鬆開了手指,護士將輪chuáng推入病房。
陳子惠呆呆看著這一幕,似乎要發作,可馬上又記起孩子的病qíng,拉住高翔的手,「怎麼辦,怎麼辦?要不我抱上孩子,你開車,我們馬上去省城。」
旁邊的梅姨cha話,「孩子離不開保溫箱,你們不能就這樣帶走,路上會出危險,還是趕快跟醫院溝通,讓他們派一輛救護車,安排醫護人員一起護送到省城醫院去。」
陳子惠總算恢復了幾分理智,馬上打電話找各種關係。高翔問梅姨,「先天xing心腦病是可以醫治的吧?」
「這些年我在鄉下看到好幾個病例,都是家裡窮,一直拖到孩子七八上十歲時,身體越來越差,才湊錢去省城看病得到確診。我去省城進修的時候,聽教授說先天xing心臟病越早手術越好,可惜……」她搖搖頭,顯然手術費對農村家庭來講是承擔不起的天文數字。
陳子惠連忙說:「錢倒不是問題,不過這孩子本來就是早產,才這麼點重,怎麼經得起手術。」
這個問題梅姨無法回答,陳子惠越想越怕,在走廊里走來走去,更加沒法安靜下來。好容易救護車調配過來,除了醫護人員,只能一個家屬隨行,陳子惠上了車,囑咐高翔開車隨後過去。
高翔請梅姨幫忙叫於佳出來,「於老師,我為我母親說的話道歉,請不要放在心上。你女兒什麼時候出院?我來送你們回省城。」
於佳搖頭,「不必,我們自己回去。你為什麼要告訴小安她爸爸是出差了?」
高翔好不尷尬,這正是他遲疑不去的原因:「於老師,我知道撒這個謊很不妥當,但是當時她……qíng緒很不穩定,我只是不想刺激她。」
「你也許是出於好心。可是她爸爸做事有多絕你知不知道?」於佳咬一咬牙,「他完全不跟我商量就申請援藏,明明領導說可以過年以後再走,他也能忍下心來馬上走,都不肯跟女兒當面說聲再見,留我一個人收拾這個爛攤子,我該怎麼跟小安解釋?」說到這裡,於佳再控制不住qíng緒,眼睛裡有淚水涌了出來,但她一向要qiáng,既不肯輕易在別人面前示弱,又不願意病房內的女兒聽到,馬上狠狠抹去。
「對不起,於老師,我真的很抱歉。我平時也在省城工作,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只管打我的電話。」
「我沒什麼要你做的。我們就照以前的約定,不必再聯繫了。
」她轉身徑直走了進去。
梅姨拍拍他的肩,「高翔,你留在這裡也沒有用,去幫你媽媽照顧那個孩子吧,這邊有什麼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在省城醫院辦完入院手續已經是深夜,陳子惠癱軟在醫院長椅上,高翔這才有時間跟家裡打電話通報qíng況。高明聽完之後,沉吟一會兒,告訴他的卻是另一個消息:「你女朋友下午到家裡來找過你,我和你外公只好說你出差了。」
他下午確實接到孫若迪打給他的電話。她問他在什麼地方,他正處於焦灼之中,匆匆說他在家裡,不方便多說便掛斷了,卻完全沒想到孫若迪當時也正在清崗縣城內。他怔了一怔,「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