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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我看看就走,不會影響你們的生活。」
他再度惱怒了:「別的你走馬觀花看看無所謂,你有什麼權力因為心血來cháo想『看看』就對我提出那種要求。」
「是的,我確實沒權力提什麼要求,我只是懇求你,請你考慮一下。他……現在身體還好嗎?」
他盯著她,有說不出的懊惱。他的理智提醒他,他應該掉頭便走,開車返回省城,按原計劃與女友去聽音樂會,不必再理會她。可是,站在這個小村子裡,往事如同cháo水般翻湧上心頭,他第一次見到左思安的qíng景,突然清晰得如同發生在昨天。那張稚嫩憔悴的面孔與他眼前這張平靜得讓他沒來由惱怒的面孔重合,他沒法下這個決心斷然走掉。
作者有話要說:不少朋友問到出版,這事不是作者能左右的,我了解到的是本書封面已經設計好,大致七月出版,具體時間不清楚,謝謝各位支持另外那棵桂樹,已經有人聯想到了,呵呵,確實是我的怪趣味之一
☆、10
三
眼下的金秋時節也許是劉灣這個乏善可陳的小村子最怡人的時候,桂花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之中,無處不在,讓人感覺生活似乎沒有多少波折起伏,一切都可以輕易達到安詳而甜蜜的境界。
然而現在的劉灣夜晚遠沒有從前那樣安靜,大家的睡眠時間似乎也普遍推遲了。高翔站在池塘邊抽菸,可以聽到附近人家電視機全都將聲音開得大大的,吵鬧的肥皂劇、綜藝節目夾雜著搓麻將的聲音。他靠著自己的車站著,無法解釋為什麼要留下來過夜。就為了第二天送左思安去機場嗎?這個理由聽起來自己都覺得可笑。
兩道雪亮的車燈照she過來,一輛白色寶馬開到池塘邊,在他的車旁停下來,車上走下來一個瘦削的年輕男子,穿著白襯衫和卡其布長褲,隨手鎖上車門,往村子裡走去,突然又站住,回頭打量他。
月色朦朧,高翔想不起他是誰,只能友好地對他點點頭,然而他沒做任何回應,轉身走了。
高翔也沒在意,拿手機給家裡打電話,囑咐母親讓高飛做完作業早些上chuáng,不要玩太久遊戲。陳子惠問他在哪裡,他當然不打算提起左思安,只含糊地說:「跟朋友談點事qíng,明天回家。」
他漫步返回梅姨家,站在院門口,已經看到剛才池塘邊打量他的那人正坐跟梅姨和左思安一起坐在院內。梅姨正在提問:「……你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小超,你可千萬不能再做犯法的事qíng了。」
高翔這才恍然,原來昔日那個瘦弱的男生已經長成了男人,而且一眼便認出了他,仍舊維持著對他的不假辭色,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劉冠超在梅姨的盤問下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qíng,「我主要給人做架構,編程序,偶爾也設計遊戲,有什麼活接什麼活,沒有在哪家公司正式上班,沒有頭銜,具體什麼工作我也說不好,不過我保證我沒做犯法的事。」
梅姨對他說的這些事顯然沒什麼概念,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左思安輕聲說:「沒事的,梅姨,小超是做自由職業,現在用這種方式謀生的人很多。」
梅姨稍微放心,卻又嘆一口氣,「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給你爸媽jiāo代一聲,害他們總是提心弔膽的。」
他臉一沉,「跟他們講不清楚,反正我既沒讀大學,又坐過牢,不可能讓他們光宗耀祖了,說什麼他們也不會滿意的。」
「小超。」
梅姨責備地瞪他,他只得擺擺手:「好啦好啦,小安難得回來,不說這些了。」
高翔不想加入他們的閒聊,轉身走出去,回到池塘邊,上車坐下,打開車上音響聽著音樂,等到整個劉灣都安靜下來,燈光陸續熄滅,他才返回梅姨家,然而走到門口,卻聽到左思安的聲音。
「不,小超,我們十多年沒見面,剛才看到我,你甚至認不出我,居然提到要照顧我一輩子,未免太離譜了。」
他沒料到談話還在繼續,更沒料到涉及到如此私人化的內容,停住了腳步,躊躇之間,只聽劉冠超說:「小安,這一直是我的心愿,相信我,我可以的。我是沒上過大學,但我現在是業內頂尖的程式設計師,收入很不錯,完全有能力讓你生活得很好。」
「謝謝你的好意。」左思安輕聲說,「你一向有數學天份,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不需要人照顧。我一直獨立生活,過得還不錯。梅姨不該打電話讓你回來的。」
「以前你跟晶晶寫信,我還能了解一點你的消息,知道你先是生活在緬因州的波特蘭,然後去紐約讀大學。後來你突然沒了音訊,我很擔心。我一再囑咐大嬸娘和晶晶,有你的消息就馬上告訴我。幸好我這幾天正在清崗處理一點事qíng,不然又要跟你錯過了。小安,留下來吧,不要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流làng。」
「小超,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把我的生活想像得那麼悽慘。我在巴爾的摩一家醫院當住院醫生,辛苦是辛苦一些,可是有足夠維持生活的收入。等以後成為專科醫生,收入就更不成問題了。」
高翔本來不願意聽別人的對話,正打算離開,可是巴爾的摩這個地名將他牢牢釘在原處,只聽左思安繼續說:「我有固定住處,有正常的社jiāo,有朋友,工作都忙不完,哪有機會體驗流làng天涯那麼悽美的生活。」
「你是不是還喜歡高翔?不然你為什麼一回來就找他,根本不跟我聯繫?」
談話如此詭異地急轉直下,一陣異樣的寂靜中,秋蟲唧唧茲茲、此起彼伏地鳴叫聲,似乎努力要填補上空白。左思安終於開了口,聲音溫和而無奈,「我為什麼一回來就找他,還需要說明原因嗎?」
「對不起,小安。」
「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高翔有女友,不要gān擾他的生活。"
「那你呢?」
「我也有男友,他已經向我求婚了。」
劉冠超顯然大吃一驚,追問著,「他是什麼人?他對你好嗎?」
「一個律師,對我很好。」她簡潔地回答,「小超,不要再為我cao心了。」
「我姐姐對你做的那些事,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彌補,請給我一個機會,小安……」
她打斷他,「不,別說這話。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誰都不用念念不忘,好好生活,背著負擔沒有任何好處。」
劉冠超的聲音沉重:「你一定是恨我的,不然當年不會連再見都不說就走了。」
「小超,發生的事qíng跟你沒關係,我並不恨你,只是那時候我還太不成熟,不懂得怎麼跟人好好告別。聽梅姨說你輟學的事,我覺得很抱歉,你不應該那樣做。」
「我父母指望我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念書,考大學,賺錢,我沒辦法像他們那樣心安理得,一想到你,我就再也沒法在那個家待下去了。」
「你我現在一切都好,不必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小超。我這幾天都沒有倒時差,實在很累。你也去睡吧,梅姨應該已經把你的屋子收拾好了。」
劉冠超出來,迎面撞上高翔,怔了一下,依然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冷冷地看著他,「你最好離小安遠點。她被你家bī得遠走國外這麼多年還不夠嗎?」
高翔還沒來得及說話,梅姨從他家房子裡走出來,厲聲喝斥,「小超,你怎麼能這樣跟客人說話。」
劉冠超對這個嬸娘始終保持著親近和敬畏,閉上嘴,一言不發進了自己家,重重關上了門。
梅姨無可奈何地搖頭:「小高,別理他,這孩子就是這擰脾氣。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冠文的房間是空著的。」
高翔跟梅姨一起走進院子,正看到左思安仍站在院內原來那株大桂花樹移走後留的淺坑邊出神。梅姨苦笑:「小安,那棵桂樹被我兒子冠文6000塊賣掉了,他結婚等著用錢,他爸爸又剛好生了一場病,晶晶上學還需要錢,家裡能給他的實在有限。挖走樹那天,院子裡留了好大一個坑,我的心像被挖掉了塊ròu,晶晶放暑假一回來就哭了。」
左思安歉疚地說:「梅姨,傷心的事不必再提,重新補種一棵桂樹好了。」
她搖頭長嘆:「老劉也是這麼說的,可那不一樣了。我只希望那棵樹移到一個好人家那裡去,可以繼續開花。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院子裡只剩左思安與高翔,高翔心qíng也有些沉重:「梅姨太要qiáng,我知道她做鄉村醫生,收入很菲薄,但從來不跟我提她自己家裡的困難,每次跟我打電話,都是為了籌錢給村民治病,堅決拒絕收任何額外的報酬,每一筆帳記得清清楚楚,每年定時報給我。我要是細心一點就好了。」
「梅姨不光是心疼這棵樹。她以前跟我說過,她嫁進劉家,意味著斷絕了回城的希望,內心十分惶恐。剛好那時院子裡桂花開了,味道讓她感覺到了安慰。從那以後,她就下決心把這裡當家了。看到守了幾十年的家不再完整,誰都會難過的。」
兩人默然,過了一會兒,高翔突然問:「你要結婚了?」
她一怔,過了一會兒才說:「只是訂婚了,結婚的時間沒有確定。」
他是什麼人?他對你好嗎?
高翔幾乎要問出和劉冠超同樣的問題,但他畢竟不是劉冠超,只是若有所思看著她:「所以這次回來算是做決定之前一個人冷靜一下?」
她垂下目光,重複白天時說的那句話:「我只是想回來看看。」
他再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幫忙捉蟲的讀者。。。
☆、11
三
第二天吃過午飯,高翔和左思安與梅姨告別,梅姨拉著左思安的手,「什麼時候放假了,回來多住幾天。」
左思安眼裡泛著淚光,卻沒有點頭順口答應下來,她表qíng里有異樣的認真與遲疑,最後只是輕聲說:「我不知道,梅姨。」
劉冠超也說有事要走,梅姨扭頭呵斥道:「你不許走,給我老實在這裡住上兩三天再說,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他張了張嘴,可看看左思安,再沒說什麼。
梅姨將一瓶自製的糖漬桂花塞給左思安,「今年的桂花才開始曬,只做了這麼一瓶,你先拿上,做點心或者做甜湯的時候加進去,味道就很香了。」
「這一瓶我可以吃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