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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20:37 作者: 青衫落拓
    這當然完全不是一個能自圓其說的故事。

    警方表示,將在進一步審訊收集證據之後提請批捕,案件會移送檢察院進行進一步審查,並提起公訴。

    高翔不能置信地看著陳子瑜,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上同一所學校,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在他去省城讀大學之前,他們曾經極其親密,jiāo換了成長中差不多所有的秘密,卻竟然完全不知道這個小舅舅除了放làng不羈之外,還有如此黑暗的另一面。陳子瑜並不看他,佝僂著身體,頭垂得低低的,看上去完全是一個陌生人。

    會見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中年男人闖了進來,一言不發,手裡提著的警棍揮向陳子瑜,陳子瑜慘叫一聲,頓時頭破血流,歪倒在地上,那人繼續打著,陳子瑜舉著戴著手銬的雙手護住頭,在地上哀號著翻滾躲避。

    在陳子惠的驚叫聲中,高翔回過神來,衝過去想攔住那人,然而那人眼睛血紅,力氣大得驚人,根本阻攔不住,一把甩開他,繼續揮棍打向陳子瑜。張律師叫了好幾個警察進來,才將那人死死抱住拉了出去。

    糾纏之中,高翔的肩頭也挨了重重一棍,他顧不得疼痛,扶起血流不止的陳子瑜,陳子惠驚魂不定地叫道:「他是誰?他憑什麼跑到公安局來打人?你們趕快把他抓起來。」

    警察不安地說:「他是左副縣長,我們本來以為他是來了解案qíng進展的,誰知道……」

    原來那人是受害女孩的父親。面對他的憤怒,高翔無話可說,攔住要跳起來的母親,「媽,別吵了,子瑜的傷需要治療。」

    ☆、04

    二

    陳立國在省城心臟病醫院接受治療,高翔也返回省城上班,順便照顧外祖父。他從父親那裡知道陳子惠為陳子瑜辦理了保外就醫,不免驚訝:「他只是外傷,醫生當時說沒有大礙,符合保外就醫的條件嗎?」

    高明顯然不滿妻子的做法:「你媽這次鬧出的動靜可不算小,給陳子瑜弄了個腦震dàng後遺症和腦部不明血腫待查的證明不說,還到處告左學軍的狀,說他身為國家公務員,借著職務之便動用私刑,還說公安局縱容默許他行兇。政府那邊怕影響不好,不得不做出讓步,答應讓陳子瑜保外就醫。」

    高翔有些無語,只得說:「至少這段時間讓子瑜千萬在家老實待著。」

    然而僅僅不到一個星期以後,高翔就接到他母親打來的電話,陳子瑜突然失蹤了。

    「萬一他來省城找你,你一定要……」

    電話被高明奪了過去,厲聲說:「別聽你媽的話,警察正在抓他,說不定馬上會發通緝令。他要是來找你,你千萬不能包庇他,不然你也會受牽連的。」

    電話那頭傳來激烈爭吵的聲音,任由高翔怎麼叫他們打住,也沒有一點作用。他只得掛斷電話,讓自己清靜一點。

    他的女友孫若迪不安地看著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根本沒法啟齒對正在讀大四的單純女友說家裡出了一個在逃的□犯,只能含糊地說:「公司還有一點麻煩沒解決,我得回辦公室去。」

    接下來的時間裡,高翔無法平靜下來,他的手機每響一次,都會帶著點心驚ròu跳的感覺急忙接聽,但是陳子瑜根本沒有打他的電話。

    第二天下班後,他去醫院看外公,意外地看到有一名警察站在病房裡,正向陳立國詢問他是否知道他兒子的去向,陳立國臉色鐵青,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凌亂。他頓時急了,一邊叫護士趕快去找醫生過來,一邊對警察說,「我外公甚至不知道這件事。他身體不好,這段時間一直在省城醫院治療,跟外界沒有任何聯繫,有什麼事你們問我好了。」

    那名警察也看出陳立國qíng況不對,打量一下他:「陳子瑜有沒有來找你?」

    他搖頭,「沒有。」

    「如果他來找你,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高翔竟一下怔住,他當然不能接受陳子瑜做的事,可是也完全沒辦法表態說他會大義滅親配合警方將陳子瑜繩之以法。

    一片難捱的沉默之中,躺在病chuáng上的陳立國qiáng打jīng神開了口:「放心吧,我代表我們全家人下個保證,我們都會遵守法律的。」

    警察點頭:「有您這句話就好,您是省政協委員,我們領導也是充分相信您的覺悟的。」

    送走警察,醫生進來替陳立國量血壓測心跳,囑咐他必須保持平靜,也出去了。陳立國坐起身來:「小翔,你回清崗一趟。」

    「您這幾天可能就要排期動手術了,我怎麼能走開。」

    他搖搖頭,「你回去,拖也要把你媽媽拖到省城來,就說我要她來陪我動手術。子瑜沒地方可去的時候肯定會找她,我必須親自看著她。別的人都好說,我只怕她太溺愛她弟弟,又太衝動,會做傻事,你爸爸肯定是攔不住她的。」

    「可是……難道我們真的要把子瑜……」

    「小翔,你媽媽瞞著我保子瑜出來,已經擔了莫大的責任。萬一子瑜再找她幫忙,她肯定不會拒絕,查出來就是包庇罪,也得一起去坐牢。我不能讓她再犯糊塗。至於子瑜……」一滴眼淚從他混濁的眼裡流了出來,他抬手背擦掉,聲音十分堅決,「我會打電話告訴你爸爸和別的親戚,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能讓一個混帳孩子毀了我們全家,就當沒生他好了。」

    高翔連夜開車趕回清崗,到家時已經是深夜,然而父母都沒有睡,他轉達外公的話,陳子惠果然搖頭:「我現在不能去省城。」

    「你趁早死了幫你弟弟的心,」高明怒氣沖沖地說,「警察早就盯著你了。」

    「我也被抓進去,不正好稱了你的心嗎?」

    「你把話講清楚,我有什麼可稱心的?我從一開始就反對你給他辦什麼保外就醫,你還信誓旦旦說他肯定不會逃。」

    「他不是逃,只是那個左學軍居然會闖進公安局打他,接下來肯定還會不擇手段整他,他越想越害怕,犯了糊塗。」

    「你還真會為他找理由。他gān的所有事qíng都能用犯糊塗開脫的話,那還要法律gān什麼?」

    「你講這話什麼意思?你還敢說你沒有幸災樂禍?姓高的,我告訴你,子瑜不管出了什麼事,也還是我弟弟,是我爸爸的兒子,是我們陳家唯一的繼承人。」

    高翔又吃驚又煩惱。他母親在家境優越的陳家當了二十多年受寵愛的獨生女兒,脾氣急躁,xing格頗為驕傲qiáng勢,父親卻十分內向深沉,兩人稱不上是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但結婚這麼多年,一有碰撞,都是父親馬上讓步,兩人一直相處得還算不錯。不過在陳子瑜這件事發生之後,母親固然擔憂弟弟心切,講起話來比往常更不留餘地,父親也控制不住地流露出長期隱忍的不滿,他們完全到了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地步。他一籌莫展地看著吵得面紅耳赤的父母,意識到外公畢竟更了解他的女兒一些。

    「別吵了,媽媽,你要是不去省城,誰去給外公的手術簽字。心臟搭橋可不是小手術。」

    陳子惠遲疑一下,轉頭對高明說:「你去。」

    這個命令的口吻徹底激怒了高明,他冷冷地說:「你爸爸明確講了要你去,這段時間『你們陳家』公司事qíng沒人管,已經弄得一團糟。我是不會去的。」

    他轉身走了,重重帶上了門。陳子惠頭一次看到丈夫拂袖而去,有些意外,看向高翔,高翔攤手:「媽,我可以去照顧外公,也可以簽字。但你要想清楚外公為什麼堅持要你去省城。」

    「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是想放棄這個兒子了,他怎麼能這麼絕qíng?」

    「外公不是絕qíng,他……」

    「你不明白,他早就放棄過一次子瑜,子瑜出生的時候難產,醫生出來問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他馬上說保大人。」

    高翔一怔:「媽媽,您得講道理,外公這個決定難道不對?他要保的也是您的母親,您能眼看著他為了有一個兒子傳宗接代就棄妻子於不顧?」

    「你別跟你爸爸一樣曲解我的意思,我當然希望我母親健康活著,可是她高齡懷孕,身體又不好,明知道危險還是決定生下來,她跟你外公和我都明確說過,她想要一個兒子,就算是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讓孩子活下來。男人不會理解這一點的。我沒有照顧好子瑜,我怎麼對得起她……」

    陳子惠突然失聲痛哭起來。

    高翔攬住母親,讓她將頭靠在自己肩上。他並不能完全理解母親的自責,可是他完全清楚母親給予陳子瑜的關心與疼愛遠遠超過給他,眼看母親如此傷心難過,他無法不為之動容。

    「媽媽,外公和我爸也並不是要放棄子瑜,只是他犯的又不是死罪,回來投案接受審判,免得罪上加罪,這才是正確的選擇。我們替他請最好的律師,儘量爭取輕判。」

    「可是子瑜那麼自由自在習慣的人,關起來不是要他的命嗎?」

    高翔皺眉:「媽媽,別說這種糊塗話好不好。人總得為做的事負責,他還年輕,有什麼必要亡命天涯,從此躲躲藏藏過日子。」

    陳子惠慢慢止住哭泣,擦擦淚水:「我知道,小翔,你回省城去好好照顧外公。讓他不要擔心。」

    「你叫我怎麼能放心走,又怎麼讓外公不擔心?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幫著他逃跑。」

    陳子惠在兒子的目光緊盯下,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好,我答應你,如果子瑜跟我聯繫,我會帶他去投案的。」

    ☆、05

    二

    陳子瑜駕車在本省與鄰省jiāo界的山區墜崖身亡。

    這個消息是高明通過電話告訴高翔的。他正守候在心臟病醫院的手術室外,頓時驚呆了,手機險些脫手摔到地上。這一周時間安靜得反常,他一直因為心底不祥的預感而隱隱焦躁不安,可無論如何沒想到會等來這個消息。

    「……當時他開著那輛奔馳。警察在後面追,他開得太快,加上下雨路滑,他衝出了盤山公路,車毀人亡。」

    這個結局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他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小翔,等你外公手術出來,先不要告訴他這件事,我怕他會受不了。」

    高翔啞著嗓子答應,努力穩住心神,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對啊,爸,子瑜前幾天偷偷溜走的時候並沒有開車,怎麼可能突然開著奔馳出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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