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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7:01:25 作者: 明桂載酒
再度看到這個名字,周憶之呼吸漏了一秒。
這一切都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人血液上涌,仿佛命運的齒輪又重新碾過來一遍。
十五歲那年的深秋、枯葉、大雨,緩緩從山腰開來的黑色車子,即將被管家帶進門的少年。
……
周憶之意識到,她的時間,竟然倒流回到了重逢的那一天!
……
她的心臟驟然狂跳起來,比雨聲還要急,顧不上其他,她匆匆打開書房的門出去,連膝蓋被鋼琴的長椅絆了一下也無從察覺。
仿佛急於印證什麼一般,她踩著拖鞋,從樓梯上衝下去。
因為大雨,別墅的大門緊緊關著,管家出了門,何姨正在廚房製作一些小點心。聽見她踩著拖鞋急促下樓的聲音,何姨急忙從廚房探出頭:「小姐,小心點兒,不要摔著了。」
周憶之看向何姨,何姨果然年輕了十幾歲。
她又看向茶几上,擱著一座全省競賽獎盃,是她今早起來,聽說爸媽要回來時,假裝無意中擱在那裡的。果然,果然回到了那一天!
周憶之心臟激動與余痛交疊,竟叫她在樓梯上,抱著膝蓋一屁股坐下來。
「小姐怎麼了?!」何姨驚慌失措地過來扶她。
「……我沒事。」周憶之終於從惶然中一點點清醒。
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噩夢,是真的。
然而,現在時間倒流,她回到了一切最開始的起點,也是真的。
全世界對她最好的那個人還未來到她的面前,還未因她的囂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而葬送掉他最好的一生。
一切都還來得及。
……
周憶之抹掉眼角的淚痕,看了眼牆壁上的鐘表,試圖回憶起上輩子管家是幾點將薛昔帶回來的,但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會兒後,她沮喪地發現,她根本記不起來。
就連上一世相遇時的場景都很模糊了。
畢竟當時的哥哥於她而言,就只是突兀出現在這個家的一個的外人。
她和管家、何姨三人在這偌大的別墅生活了很多年,若不是父母每隔半年會分別回來一回,周憶之幾乎都要記不清他們的面孔。
她猶如一隻被遺忘在這裡的幼獸,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不討他們喜歡。
但突然踏進家門的一個外人卻令他們連連誇讚,格外上心。這令周憶之感到領土被侵犯、最渴望的東西也被奪走了。她很難不張牙舞爪,試圖將那個外人趕出去。
現在想來,當年年少的自己,實在過於惡劣。
其實周憶之依稀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出現在門口的那個眉眼漂亮的少年時,並不全然只是討厭的。
那時她的情緒很複雜,既有對於父母關注被奪走的恐懼,對少年的妒忌,還有一剎那的驚艷——她對他是好奇的,畢竟因為性格和家世原因,她幾乎沒什麼朋友,她以為自己會多一個少年玩伴。
但渾身濕漉漉的少年踏進周家的大門之後,看向她的臉上卻表情很淡,仿佛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這一下激起了周憶之的傲氣——這人寄人籬下,鞋子將地毯都弄髒了,不是應該討好她麼?可為何他卻脊背挺拔,全然沒有那個意思?
周憶之心中生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他先不理會自己的。
現在想起來,周憶之越來越覺得自己誤會了什麼。
她打開了父親發過來的薛昔的資料,將那些附件挨個點開來看。
上一世,因為不關心、不在意,她甚至冷漠地連附件的資料都沒打開過。
是後來才從學校里的學生口中得知關於薛昔的身世的流言蜚語。
她的父親周度是個十足利己主義的商人,無故不會資助毫無關係的窮學生。
之所以將薛昔帶回家,是有原因的。薛家祖上從官,周家祖上從商,兩家爺爺有著舊交情。
三年前薛昔的父親還是海城的市長兼省委書記,在一場爆炸事件中處事不利被革職,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人舉報,發現其曾經貪污受賄。
具體事情如何,誰也不清楚,就連周度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是比新聞上稍稍多一點。
薛父薛母財產被賠償掉之後,雙雙自殺,薛昔親眼見到父母跳樓,受到刺激過大,自閉失聲,被送至他爺爺那裡,改名換姓,他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從官二代淪落至貧困生。
三個月前,他爺爺也去世了,只剩下一位老年痴呆的外婆。
周憶之的父親遵從海外的爺爺的意思,對薛昔進行了資助,將故人之子從外市接了過來,並為其辦理了轉學手續,安排其外婆住進了醫院。
這才是薛昔被帶進周家的開端。
周憶之當時沒有細看資料,也就不知道,而後從學校里那群貴族子弟口中用嘲弄的口氣聽到的時候,對哥哥的討厭已經根深蒂固了。
但現在想來,少年薛昔在被管家帶回來之前,剛處理完爺爺的喪事,帶著外婆長途跋涉過來,已然落魄而疲憊,壓力將他壓彎了腰,他累得步履沉重,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可他猶如落湯雞站在周家大門前,仍然挺直了脊背,恐怕是想在自己面前,努力體面一點。
他身上有長途火車的氣味,餓了一天的肚子,怕靠近自己會被自己聞到,沒了好印象,所以遠遠站在那裡,沉默地抿著唇,看著自己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