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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57:15 作者: 雲雨無憑
「傻孩子瞎說。」柳琳琳那時候一點兒沒當真,她覺得自己還是挺了解年輕小女孩的心思,認為過不了幾天鄧一朵就會變卦,陷入戀愛里去。
可一等就是很多年,柳琳琳心思整天翻騰,鄧一朵堅定不移地獨身著;夜裡睡覺,柳琳琳盤算完了一切合理或荒誕的理由,她猜不透鄧一朵。
「媽,你來我家住啊,你一個人無聊不?」這邊飯還沒吃完,鄧一朵電話就來了,柳琳琳起身出去接。
她說:「我忙死了,預約了後天去拔牙,你陪我吧。」
「媽,我後天有招聘呢,那明天行不行,我幫您重約一個大夫。」說話的時候,鄧一朵還是儘量聲音柔軟,她知道強硬對柳琳琳無效。
可柳琳琳說:「這是著名牙醫,人家周末不上班,我就得在那兒看,我才放心。」
離婚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柳琳琳一個人賺錢、送女兒上學,她認為自己的世界早就除卻了對婚姻的美好印象,可她怕女有朝一日無依無靠。
柳琳琳是一個矛盾裡帶著偏執的人,她總在不同立場有不同的利益傾向,她樂觀、自立,她最愛女兒。
鄧一朵最終敗下陣來,她正坐在餐桌前,吃一份自製的焗飯;室外是密集的驟雨,從窗戶向外面看去,城市夜景被洗得透亮,大劇院的燈光循環變幻著,像是寂靜湖畔,一顆奇幻斑斕的卵石。
周一,鄧一朵開完會,就急匆匆下樓,她已經換了休閒風格的衣服,不至於穿著高跟鞋在醫院裡穿梭。太陽沒告別幾天,又耐不住寂寞,晃悠悠露出了頭,在雲海中躲藏著,撒下一層清凌凌的光來。
天有些涼。
撞見了來應聘的陳雲亮,他穿著件黑色帶鉚釘的皮衣,頭髮染回黑色來了,這麼多年,他頭髮總是很個性的花花綠綠,髮型時刻緊跟潮流。
鄧一朵調笑:「今年流行黑色?」
「帶小孩兒,應該自然一點,看起來不壞。」陳雲亮原本就心事重重,他笑得有些僵硬。
「你應該可以進,除了舞蹈,教學技能才是最重要的,你比裡面那些人厲害太多了,要相信自己,」鄧一朵總把馮謐家的事兒放在心上,這已經是許多年以來的習慣,她覺得自己嘮叨得多,可還是忍不住,又說,「之前的幾個老師都挺嘴巴髒,才會公開招聘的,你別拿出混社會那套來,就行。」
風推開了輕飄飄的白雲,陽光灑在臉上,遠近各處寫字樓的玻璃外牆間,明媚的光線穿梭,陳雲亮笑著說:「我早就不混社會了。」
鄧一朵說:「那放輕鬆,我得去帶我媽看牙,她約了個什麼林醫生,非得周一去,我這兒推不過去,老人家心理太敏感。」
條紋襯衫配牛仔衣,鄧一朵踩著運動鞋,快步自如地離開;太陽又爬高了一些,可已經暖不化秋雨之後的冰涼空氣,陳雲亮坐在排練間門外的長椅上,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馮謐像是要瘋掉,她表情靜默,可瘋狂地掐著自己的指腹,她下巴尖瘦,整張臉都憔悴;漂亮的眼睛裡面,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那些熱辣辣的眼淚湧出來,她捂住臉,趴到桌子上去哭。
咖啡廳開在五樓,桌上一杯水還是溫的,轉頭向窗外看,望得見密集的摩天大廈,那些聳立的高樓,仿佛要把它之下的一切掩埋。
咖啡廳正對著的寫字樓里,是來來往往的忙碌的上班族,電梯運行正常,那裡面有淡藍色的指示牌----活海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賀藍山回來了。
上次見面已經是二十天之前,林秀完成了一副艱巨的作品,她綁著圍裙站在陽台上,突然,手機響起來。
「喂,我是林秀。」鼻腔里一陣酸澀,林秀抬起手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她說。
「我剛從家鄉回來,把我的愛人也帶來了,很久沒有聯繫,十分抱歉。」他聲音還是帶著溫暖的磁性,可羸弱了不少,幾句話之後,電話兩端都是持續的靜默。
林秀抬起手來擦臉,眼淚把手沾濕,溶解了殘留的顏料,因此臉頰變得有些髒,她點了點頭,終於:「說什麼抱歉。」
賀藍山嘆了一口氣,說:「我還是得唱歌。」
「我請你倆吃東西。」
「誰倆?」賀藍山突然發出了疑問,隨即,像是明白了林秀的意思,他說,「沒告訴你,她去世了,我把骨灰帶回來,她的理想是在這裡定居,可挺遺憾,突然,就走了。」
林秀心裡想的是「我不知道你有愛人」,可一開口是惋惜中帶著安撫的一句:「對不起,希望你節哀。」
晚上還是去了鄭朱玉的酒吧,賀藍山樣子都沒變,他抱著吉他在台上唱歌,眼底不再有熾熱的暖流,後來,歌唱完了,卻眼淚鼻涕一起淌下去。
「藍山,」鄭朱玉過來了,她穿著黑色的連衣裙,搖搖晃晃地坐下,對賀藍山說,「請寬恕我作為朋友的大意,沒能及時了解你的處境,否則,或許還能幫忙。」
林秀也點點頭,她側過臉,看著賀藍山通紅的眼睛,說:「她一定希望你開心地生活,所以你要快一點走出來。」
「我發誓要成為一個有名的歌手,我說了要帶她來這座城市,要不是我不在身邊,她也不可能出事兒,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把灰。」賀藍山的背因為悲傷而蜷曲,他低下臉,顫抖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