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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55:39 作者: 天行有道
    「這倒不是嗇刻不嗇刻的事,」老太太輕輕咳了一聲,「只是這賑災不比放利錢,出去就沒有回來的時候,若單單圖個名聲,未免有些不值得。」

    這番話說出來,她自己老臉有些微紅,但既然關係到自己生活的舒適程度,就不得不提出來認真考慮----到了她這把年紀,什麼都沒有過得舒服重要。

    大夫人被噎了一下,她光惦記著未來的一品誥命,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些問題。

    好在陳氏早有準備,笑道:「老太太還怕傅家的家私會被搬空麼?事情辦得好,上頭自然會有賞賜下來,何況阿瑤又得盛寵,太子爺少不得明里暗裡貼補些許,羊毛出在羊身上----其實是惠而不費,白白讓咱們落個美名。」

    一席話說得老太太心悅誠服,陳氏也暗暗鬆了一口氣:暗嘆女兒心思縝密,真是什麼都想到了,連老太太的私心也瞞不過她。

    請安之後,幾個媳婦陸續告退。

    陳氏先行一步,傅三夫人則特意落後一點,叫住前頭的大夫人,「大嫂!」

    大夫人笑盈盈的轉過頭來,「三弟妹有何事?」

    傅三夫人瞧見她這副模樣,越發覺得古怪,陳氏幫著女兒是肯定的,只是這位大嫂----她好端端的怎會站到傅瑤那邊呢?

    「大嫂今日的一番話真是令我大開眼界,我竟不知大嫂幾時有了這樣憂國憂民的念頭,關心起千里之外的流民來了。」傅三夫人按住胸口的鬱悶說道。

    大夫人聽她語帶嘲諷,不禁豎起眉毛,「弟妹你這是何意,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沒心肝麼?」

    「你……」傅三夫人下意識便想回嘴,隨即記起自己不是為爭吵而來,是要打探究竟,便轉換了一副口氣,「大嫂何必著惱,我只是覺得太子妃此舉有欠妥當,拿著傅家的銀子做人情,還在家書上蓋什麼印鑑,倒像把咱們當成差遣的下人似的!」

    「既然是利舉,有什麼好憤憤不平的。你也別太多心了,總把別人想成壞心眼,印章的事更是小事,不過證明身份罷了,免得你以為是人假冒的,更得胡思亂想起來。」

    大夫人說罷,施施然離去。

    三夫人看著她的背影,重重照地上啐了一口,冷聲向身旁僕婦道:「你聽聽這話,倒顯得我成了不義人了。」

    那僕婦最是機靈,且一向跟三夫人一條心,立刻說道:「夫人您別被騙了,大太太哪會真心替那些饑民考慮?我方才打聽得清楚,說太子妃許她誥命夫人呢,也難怪大太太一心巴著那邊。」

    「原來如此。」傅三夫人冷笑道。

    跟她想的情形差不離,這個傅瑤還真會邀買人心,三語兩語就戳中要害。誰知道她的許諾是否空中樓閣,也只有她們這些傻子上趕著撲過去罷了。

    但不管怎樣,三房的損失最慘重無疑了。賑災的銀兩不能平攤,自然是誰家掙得多,誰家便該多出些力;偏偏到時候賞賜下來又是均分的。這樣算下來,她們三房的損失不止一倍。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真是氣死了!

    三夫人覺得自己的心在淌血。

    *

    不管三夫人內心如何不平,此事經由老太太和傅大夫人拍板決定,三夫人也只好吃下這個啞巴虧,內心著實恨恨難平。

    傅家在冀州也有對應的錢莊票號,得了老太太的允准,往裡頭直接支銀子就成了,十分方便。

    傅瑤辦成此事,又接到陳氏的來信,笑得幾乎樂不可支----這封信是由陳氏口述,二老爺傅徽撰書而成的。儘管文筆不算優美,笑點可是很足。傅瑤不得不承認,光是戲弄傅家那兩位夫人,就足以成為她人生的一大樂趣。

    如今漸漸春暖,災民凍死的風險大大減低,首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填飽肚子。傅湛在冀州各地設了粥棚,自家府衙前也弄了一個,方便災民們進食。

    赫連清或許是善心大發,居然親自跑來粥棚前施粥。傅瑤看著她如今溫柔和氣的舉止,深覺納罕,幾乎很難把她與從前那個冒冒失失的莽撞丫頭聯繫在一起。

    「你還真是不辭勞苦,這些事交給差役下人們做不就行了?」傅瑤悄悄撞了撞她的胳膊。

    「你還不是一樣?」赫連清含笑看了她一眼。

    「我是不放心你,所以過來陪你。」傅瑤說道。其實她泰半出自不好意思,若看著赫連清在外頭受累,她自己卻坐在府衙里享福,多沒面子啊!

    「我只是想多看看湛郎罷了。」赫連清有些羞臊。

    傅湛事情繁忙,每日裡從府門前經過也不過三五回,赫連清也只能匆匆抬頭望上一眼。這短暫的一眼,對她而言仿佛是很難得的享受。

    傅瑤有些好笑,心中卻不無感觸,並由此推算出來,距離傅湛正式接納赫連清肯定沒有多久,否則她不可能還是這副懷春少女的模樣。

    她看了看眼前排得長長的隊列,人可真多呀!也不知幾時才能完。加之站在滾燙的粥鍋邊,熱氣騰騰的漫上來,人也仿佛在蒸汽里滾了一遭。傅瑤摸了摸額上的汗珠,再看看旁邊臉頰紅紅的赫連清,不禁佩服她強大的身體素質,還有這樣熱忱的工作態度。

    中午的這趟粥照例稠厚些,因此來領食的饑民也最多。赫連清將一碗濃濃的白粥遞到來人手中,含笑道:「大哥小心別燙著。」

    眼前是一個骨瘦如柴的漢子,看去年紀雖不大,臉上卻已經布滿厚密的皺紋。他有些羞赧的接過,「多謝夫人。」

    似乎有些窘迫,他下意識的客套一番,「聽夫人的口音,仿佛不似本地人。」

    赫連清不慣說謊,加之看他並無惡意,便樂呵呵的笑起來,「你怎麼瞧出來的?我非但不是本地人,甚至稱不上大曆人,我是從北蕃來的。」

    傅瑤見她這樣直白的自報家門,覺得有些不妥,嗔道:「阿清!」

    那人重複了一下,「北蕃?」

    赫連清身旁的侍女正是阿鷹,許久不曾聽人說起家鄉的名字,聞言不禁露出驕傲的微笑,「不錯,我們夫人是北蕃來的公主。」

    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表的仇恨。

    第99章 深思

    他猛地將那隻木碗摔到地上, 滾燙的白粥差點濺了阿鷹一身, 阿鷹先是嚇了一跳, 回過神便惱道:「你這人怎麼回事, 也不拿穩點兒?」

    傅瑤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勁兒, 這不明顯是故意的嗎, 怎麼瞧不出來?

    那人且不理他,回向身後冷笑道:「你們聽聽, 北蕃的公主親身來給咱們施粥,你們說,咱們該不該領這份施捨?」

    他後面的諸人都露出義憤填膺的神氣。

    赫連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是也瞧出來,這些人是在針對她。換做她從前的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該還回去, 但經過這一年多的磨練, 她已不是那個毫無顧忌的赫連清了,當下輕輕皺了皺眉道:「大哥這是何意,我哪裡惹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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