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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31:17 作者: 逐心
    刀口一傾,割上了左手食指,寸長的口子頓時鮮血淋漓。

    辛懿毫無知覺地盯著那道口子,森然開口:「當年你不是把所有照片都撕了嗎?你他媽想訛我,當我傻?」

    耿重年笑得猥瑣:「我說你是真傻假傻?你以為撕了照片、燒了底片就萬事大吉?我就不能多洗幾份留著欣賞?我就直說了吧,今天你不給我錢,明天我就挑幾張角度好的給狗仔送去,能賣幾錢是幾錢。到時候,我看你還有什麼臉拋頭露面做明星夢?」

    血順著手指滴在刀板上,浸染了切得工工整整的小芹菜。

    辛懿露出一抹扭曲的笑:「你愛發誰發誰,我是出來唱歌,賣的是歌又不是人,要個屁的面子?耿重年我告訴你,你只要敢拿那些照片出去,我就敢告你侵犯隱私。我他媽就不信你還能逃得過坐牢!」

    耿重年嘎嘎地笑:「你不要面子……周蘭要不要?周舟要不要?全世界的男人都看了你的身子,你覺得以你媽的性格會不會去死啊?」

    當年如此,現在仍舊以她媽做要挾。

    「滾你媽,耿重年,你不得好死!」辛懿瘋了似的拾起案台上的手機朝地上一砸。

    手機在地板上一彈,滑出老遠,剛好落在推門進來的莊景安腳邊。

    手機屏幕先是黑了,然後又亮了起來,顯示收到了一條彩信。

    莊景安看了眼背對著大門的辛懿,彎腰拾起手機,手指剛碰到屏幕那條彩信就被打開了。

    是一張色彩略褪的舊照片的翻拍。

    照片上的女孩兒身段青澀,半側著身子正在拿著毛巾擦拭腰背,絲毫沒有察覺到鏡頭。

    緊接著,是一條文字簡訊:還要看其他的嗎?

    莊景安一眼認出照片上不過十五六歲的稚嫩少女,正是辛懿。儘管照片上的她還是短髮,身材乏善可陳,與如今的玲瓏有致天差地別,但那優雅修長的頸背卻讓他熟悉無比。

    辛懿察覺身後有動靜,回過身便看見莊景安正握著她的手機站在門口。

    「誰發的?」他面無表情地問。

    辛懿嘴唇動了動,沒能發出聲音。

    莊景安抬眼,便看見穿著白色圍裙的少女逆著光,僵硬著身子。他快步走上前,一眼看見砧板上的血跡和她仍在冒血的食指,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地將手指放在口中輕吮,然後拉著她去茶几旁邊包紮。

    可是辛懿站在原地沒有動。

    莊景安停下腳步,察覺到她纖細手腕正在顫抖,轉身便看見辛懿垂著頭整個身子不住地發抖,纖薄的唇抿得死緊也沒能擋住嗡動,眼淚如雨,傾瀉而下。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辛懿。

    這個女孩自從出現在他面前,就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就算遭他冷眼,就算家庭不幸,也一直心懷希望。他從沒見過如此脆弱的她,像是突然從無所畏懼的女鬥士變成了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莊景安默默地將她攬進懷裡,單臂環住她的肩頭:「別怕,不管是什麼事,你不是還有我嗎?告訴我,給你發簡訊的人是誰。」

    她的眼淚無聲地掉落,打濕了莊景安襯衣的肩頭。

    「耿重年,」很久之後,她才開口,聲音都走音了,「那個惡魔又來了。」

    那時候的辛懿還叫辛若,剛剛升上高二。

    出事的那個清晨並沒有一絲預兆。

    她照常穿著褪色的舊校服,坐在教室角落,在一堆閒聊打屁的「差生」里獨自背單詞。

    突然,有幾個外班的男生站在教室後門指指點點,而後耳語聲越來越大:「是她,肯定沒錯……就是她。」

    直到很多人圍在教室後面竊竊私語,她才終於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起身走近人群,拿過眾人手裡的照片,臉頓時煞白。

    上面不著寸縷正在拿澡巾擦身子的人,正是她。

    照片是地頭蛇的兒子帶來的,說是有個欠債不還的傢伙,拿了繼女的偷拍裸|照來抵債,結果一看居然是自己學校的女生,特意來看看本尊的模樣,沒想到又被其他學生發現,瞬間一傳十,十傳百。

    整個學校無人不知,高二(3)班的辛若被繼父偷拍裸|照拿去賣錢了。

    耿重年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料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敗露。

    周蘭整日以淚洗面,甚至想要自殺卻被人救了回來,最終耿重年當面撕了照片、燒了底片,跪在周蘭面前賭咒發誓會還清賭債,贖回辛懿的照片。

    無論辛懿如何不肯原諒,周蘭卻以死相逼她不許再生枝節----在周蘭眼裡,這事丟的是辛懿的人,鬧得越大丟得越凶,到最後怕是連「嫁都嫁不出去」。

    從那天起,教科書里被夾騷擾字條,走在放學路上被不認識的男生調戲,教導主任對她說「女孩子要知道廉恥」成了家常便飯。

    不懷好意的目光無處不在,辛懿連在家睡覺都幻覺耳邊有人議論紛紛。

    15歲,她從那一年開始,感覺自己被生生地分裂成了兩個人:倔強的她,自卑的她,不肯認輸的她,孤立無援的她。

    她明明是受害者,卻生生成了被嘲笑的對象。

    就連親生母親都覺得,丟人的是她。

    這一段往事,辛懿講得支離破碎。

    莊景安一邊沉默地聽,一邊將她的手指處理好,低頭將醫藥箱往茶几下一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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