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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5:01:18 作者: 黃芪
聞言,林緒川立馬打開了話匣子,「這幾年古裝劇中的服化道不是讓莫蘭迪色系在國內火了一把嗎?很多年輕人都覺得低飽和度的灰色系很酷、很有藝術范兒,你們是不是也這樣想?」
杜若蘅聽了點點頭,不過據她所知,莫蘭迪色系是出自義大利畫家喬治·莫蘭迪筆下的靜物畫,實際上跟中國傳統服飾半毛錢關係也沒有,可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其被運用在了古偶劇的服化道中,進而引起了眾多年輕人對該色系的追捧,莫蘭迪甚至成了質感和品位的代名詞。
想到這,她不禁蹙眉道,「所以為什麼中國傳統服飾要用誕生於歐洲藝術作品中的色系,這不奇怪嗎?」
林緒川聽後卻一下子笑開了,「這就是大眾普遍在認知上的偏差和誤解了,誰說低飽和度的灰色系就只能是莫蘭迪?它也可以是中國傳統色啊,只是屬於我們自己的色彩遺失太久,大家漸漸都不記得了。」
「比如呢?傳統色都有什麼?」杜若蘅聞言瞬間來了興致,她下意識地直起腰板,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大師看。
林緒川想了想說,「比如大家都聽過的玄色,可不只是單純的黑,玄色指的是太陽落山之際海天黑中帶赤的顏色,而纁色則是指黃昏時分的夕陽,秦漢時期皇帝的禮服基本上以玄纁二色為主,正是古人對天地敬畏之心的一種體現。」
爾後,三人一起圍爐煮茶,悠閒地吃著烤柿子和烤堅果,他又娓娓道來了許多與中國傳統色相關的典故,比如月白是月光落在白紗裙上泛起的淡淡的藍,是林黛玉最心愛的顏色,而「雨過天青雲破處」中提到的天青,則是宋代汝窯的代表色。
可以說,每一抹中國傳統色,都是一種詩意的象徵。
後來喝茶喝到半醉的狀態,三人聊到植物染的意義,林緒川起身離開,去了位於後院的工作間,半晌後他便歸來,同時將一本裝訂成冊的色卡和幾件植物染的實驗面料放到了他們的面前。
他揀起一塊低飽和度的金色正方形紗布,介紹道,「這是根據出土文物中皇帝龍袍的顏色染出來的小樣。」
據說化工染料生硬,無法重現這種既清雅又貴氣的色彩,林緒川尋遍了可以用來染色的植物,才終於將其復原,「是黃櫨,要用沸水反覆熬煮樹皮,讓樹皮中的顏色析出,然後在合適的溫度將布放入水中,才能染出龍袍的金色,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聽他滔滔不絕地講著植物染的技巧,杜若蘅捏起一隻烤柿子問道,「那是所有植物都能用來染色嗎?」
聞言,林緒川莞爾一笑,「那倒不是,但這世間的植物足夠用了,可以染出來7000多種中國傳統色。」他說葡萄皮可以染紫色,山竹殼可以染橘紅色,霸王花則能染黃綠色,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植物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染料。
說到這,林緒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饒有興味地問二人,「話說,你們的漢服品牌叫菡萏?那你們知道菡萏也是一種傳統色嗎?」
杜若蘅聽了搖頭,又說想看看菡萏到底是個什麼顏色。
林緒川便翻開色卡,和她一起尋找了起來,很快他們就在粉色系中尋到了那一抹宛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顏色——在古代,人們將尚未開放的荷花喚作菡萏,菡萏色正是荷花花苞的色彩。
看到那抹熟悉的粉白,杜若蘅不由得怔忡了片刻,然後轉頭問坐在身邊的人,「我們第一次撞見的時候,我穿的唐制齊胸衫裙是不是這個顏色?你還記得嗎?我一直以為就是普通的花苞粉……」
聽她這樣講,白言朔百感交集,他沉默不語,只深深凝望著她的雙眼,仿佛望穿了五年不相往來的漫長時光。
相對無言,似乎被他眼神中的灼熱情緒所燙到,杜若蘅下意識地錯開了目光,與此同時心中閃出一個她從不敢奢望的猜想。
當晚,兩人下榻在一間由老房子改造而成的民宿里,茅草屋外有大片的竹林,風起時竹葉沙沙作響,頗有一種隱居山林的錯覺。
杜若蘅還在想白天的事,當她提及兩人初見自己所穿漢服的顏色為菡萏時,白言朔的反應不對勁,正常來講他應該回憶一下說「可能是吧」,或者直接揶揄她說「那麼久了,誰會記得」,而不是閉口不談,他的沉默仿佛在默認著什麼,藏在目光中的悲喜交加也令她無所適從。
她亟需一個答案,卻感覺難以啟齒,此時尹清明的名字倏地閃現在腦海中,杜若蘅心想作為大學時期的好友,也是見證了他們從相識、相戀到分手的唯一知情人,她或許能夠解答自己全部的疑惑。
趁白言朔去洗澡的空檔,杜若蘅撥通了尹清明的電話,實際上自從她遠赴巴黎求學,兩人的關係便從曾經的親密無間慢慢變淡,最終淪落為安靜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不再主動聯絡的點讚之交。
「餵?杜杜?」顯然,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尹清明相當意外。
由於時間緊迫,杜若蘅火速寒暄了幾句,便開門見山地問,「清明,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問吧。」
「當年我和他的關係到底是怎麼暴露的?為什麼我人都出國了,陳謹慎教授還會察覺到?」她深吸一口氣,試圖抑制住內心的慌亂,「還有他改行進入時尚圈、創立漢服品牌的理由,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