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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5:01:18 作者: 黃芪
雲錦在古時常為帝後製作禮服所用,這雙面錦和凹凸錦的妝花工藝在歷史長河中幾經沉浮,曾經失傳過很久一段時間,後來經過非遺傳承大師及多位匠人的不懈努力才得以復原。難度大,工期長,可不是說做馬上就能做出來的,她這也算是獅子大開口了。
「杜若蕪。」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眼睛,表情上在施壓,嘴上卻說著軟話,「我只能求你了啊。」
從小到大,杜若蘅無數次這樣套路她的便宜弟弟,屢試不爽,杜若蕪明知她是故意的,每一次都還是會應允下來。
「說吧,什麼時候要?」
「本月內白先生會給你設計圖,巴黎時裝周在九月下旬,所以請在八月內完成,你有兩個月的時間。」說著她轉頭望向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給你一個月出設計圖,沒問題吧,白先生?」
壓力給到白言朔,只聽他輕咳一聲,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我半個月就夠了,給弟弟多預留一些時間吧。」
「……」聞言,杜若蕪滿臉黑線,白菜本就不讓人省心,現在又來了只陰陽怪氣的豬,他怕是遲早要被這對冤家氣死吧。
吃過午飯,杜若蕪問他們要不要去文化院逛逛,這兩日恰好有對外開放的參觀活動,可以看到展示用的大提花木機。
兩人聽後欣然前往,到達時正撞見一名匠人臉色煞白、幾欲暈倒,杜若蕪喊其搭檔陪同,將人送往醫務室,自己則打算親自上陣,為觀眾表演雲錦織造的過程,但是現場還缺一位提線工。
「我來。」杜若蘅挽起袖子,自告奮勇。
見狀,杜若蕪給到她一個懷疑的眼神,「你行嗎?別給我搞砸了。」
杜若蘅聽後輕哼一聲,不服地反駁道,「當然,織造就像騎車游泳,學會了一輩子也不會忘。」說罷,她身手敏捷地爬到提花木機的上層坐穩,蔥白玉指輕輕搭住絲線。
視線偶然掃過她纖瘦的手腕,落在那隻水潤透亮的玉鐲上,杜若蕪不由得一怔,「你這鐲子哪來的?和外婆留下的好像是一對兒。」
「啊?這個?」杜若蘅抬起手腕看看,這隻玉鐲從去年九月起已經陪伴了她半年多的時間,「是我在羅馬的古董珠寶店淘到的。」
杜若蕪聽後不作聲地點點頭,心中卻已有了某些猜想。
大提花木機足足有5.6米長、1.4米寬、4米高,白言朔仰望著坐在高處一臉認真的人,忽然有些感慨,通常時候杜若蘅性格大條、熱烈衝動、生命力十足,屬於不太能坐得住的類型,他沒想過她竟也會有如此沉靜專注的一面。
雲錦織造技藝非常複雜,需要先繪製設計圖,然後根據設計圖製作由經緯線劃出的小格子組成的意匠圖,每一處所用的原材料及呈現出的顏色效果都需要提前確定下來,之後匠人會依照圖紙所標註出的要求來進行織造。
通經斷緯,又被稱作挑花結本,是一種緙絲技法,南京雲錦的妝花部分就是通過此技法來實現的。其中,經線一般用強韌的生絲來撐起整個緞面,緯線則會用色彩豐富、質地柔軟的熟絲。
雲錦之所以珍貴難得,是因為其妝花部分多會加入稀有的鳥獸羽毛製作而成的絲線,極為華美又極易斷裂,只能由匠人根據實際情況隨時調整力度手工完成。為此,想要成為雲錦織造匠人,需要有足夠的細心、專心和耐心。
杜若蘅二人從小跟著外婆學習雲錦織造技藝,即便是外行也能看出他們之間的默契,無需語言上的交流,就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今日她恰好身穿一套新中式漢元素裙裝,無論是沉穩端坐的姿態,還是輕盈翻飛的手指,都像是從仕女圖中活過來的古典美人。
觀眾中有人眼尖發現了杜若蘅的存在,並偷偷拍照發了微博,不一會兒文化院就湧入了大批人潮,一波接著一波,源源不斷地。
見勢頭不妙,杜若蕪喊了其他匠人來替班,而後便帶著他們忙不迭地從後院跑路了。
杜若蘅心大,逃跑時還不忘跟人群中的粉絲打招呼,說今天時間緊,下次有機會再約啊。
三人一路跑到杜若蕪所住的小院裡才終於停下腳步,他用手撐住牆面,氣喘吁吁地吐槽,「阿蘅,原來你已經這麼紅了嗎?」
只聽杜若蘅大言不慚道,「之前一般紅吧,被全網黑之後才變得特別紅。」
聞言,一旁的白言朔「嗤」地笑出聲,「果然,黑紅才是爆火的捷徑。」話一出口,險些被蘅蕪二人的眼神刀死。
杜若蕪的小院雖然坐落於鬧市,但頗有種曲徑通幽的趣味,院裡院外仿佛兩個世界。作為分界線的院牆上爬滿了植物的藤條,藍色和紫色的牽牛花開得正好,隔絕了無盡的喧囂。
院子中央擺著一張藤編茶几和兩把搖椅,茶几的一角養著一株粉嫩的碗蓮。
杜若蘅遠遠望見,忽然就想起了《浮生六記》中的那句「花發大如酒杯,縮縮如碗口,亭亭可愛」。
當真可愛得很。
為盡地主之誼,杜若蕪進屋端了一整套功夫茶的茶具出來,打算煮水泡茶招待二人。作為雲錦織造匠人的他手指靈活,玩起茶來也不在話下。
水沸了,水蒸氣瀰漫在空氣里,只見他拿纖長的竹製茶夾將茶杯一個個銜起,用開水仔細地澆燙著,不慌不忙。
目光再次掠過杜若蘅手腕上的玉鐲,他倏地開口問她,「外婆留下的鐲子在我這兒,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