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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你要gān什麼?」
季方平哼了一聲,「那一年,也是在這所房子裡,你可是口若懸河說了很多啊,我記憶猶新。當然了,我記得清楚的是你打電話威脅你父親,說只要他讓我住進這房子,你就會放一把火把這裡燒掉。我不得不說,你確實夠狠。」
任苒想,也只有在衝動的十八歲,她才能在激憤之下講出那句話,現在她看著季方平,竟然完全束手無策,「我沒興趣跟你閒聊,你不走的話,我只好……」
「兩個小時前,你父親對我說,這次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我離婚,我說要離婚也行,還是得把這所房子給我,他說,很遺憾,下午已經去把房子過戶給你了,很好,既然你們父女倆合起伙來算計我,我跟他說,我打算效法你女兒當年的做法,把這房子燒掉,不過他顯然當年把你的警告太當真,現在根本沒把我這個警告當回事。」
「你不要衝動,有什麼事,可以去跟我父親好好談。」
「沒那個必要了。進來之前,我買了這隻打火機,然後,」她再指一下chuáng頭柜上放的一隻塑料壺,「從車上裝了一壺汽油。」
任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律師,居然想知法犯法?」
「縱火當然是犯罪,不過只要你們父女倆不怕出醜聞,不怕家事給別人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就去告我好了,我不在乎,我也再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季方平伸手取過那個塑料壺,打開蓋子,手臂一揮,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透明液體劃出一道弧線,從窗邊一直到chuáng邊,嘩嘩地傾倒下來,任苒剛一動,她便厴厲聲說:「你要是聰明一點,就馬上出去,我倒沒想過要犯殺人罪。」
任苒不知道她究竟是威脅,還是真瘋狂到了某個地步,只能緊緊盯著她,她的眼睛裡帶著血絲,再度打著打火機,火苗在她縮小的瞳孔內閃耀,看上去詭異而恐怖。
「你怕了?」她啞著嗓子笑,「我剛當律師的時候,給一個向老公潑硫酸的女人辯護過,我一直想,是什麼促使她做出那種事,現在我明白了,當你失去一切時,什麼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任苒決定冒險上去搶下打火機再說,可是沒等她動,季方平突然抬起手,將打火機湊近被風chuī起的裡層窗紗,一下便點燃了。
任苒驚叫一聲,想也沒想,衝上去扑打著,火焰灼痛了她的手掌,眼看就從窗紗燒到了窗簾,她抓住厚厚的外層絲絨窗簾下端往下扯,可是用力一拽,只將窗簾扯下一半,火借著風勢已經蔓延開來。
空氣一下變得灼熱,布料燃燒化作黑灰,帶著火星被風chuī開,散發出濃濃的煙霧,嗆得她呼吸困難。她再次拼盡全力拉扯,半幅著火的窗簾終於脫離了掛鉤,然而另一幅窗簾也燒著了,她的手掌到手臂都被灼痛了,卻根本顧不上,只銀命地推開外面的百葉窗,將手裡的窗簾扔出去,再去扯另外半幅窗簾。
可是這時火已經順著那半幅窗簾燒下來,遇到了地上潑的汽油,火焰驟然間騰起,熊熊燃燒起來。任苒被灼得踉蹌後退。
季方平放佛也被嚇到了,直瞪瞪地看著眼前一切,突然她如夢方醒,轉身向外跑去。
任苒完全沒注意到她,一把抓起chuáng上的chuáng罩,奮力扑打著越來越大的火。
這時,陳華大步沖了進來。
第二十九章
陳華處理完J市的混亂局面,重新任命新的職業經理人暫時取代賀靜宜,然後去了省城,買到了到Z市的機票,從機場直接過來。
計程車停在任苒家門口,他正在掏錢出來,只聽司機驚叫一聲:「這房子著火了。」
他抬頭一看,二樓一扇窗子裡果然騰起了火焰,在黑夜中顯得明亮而觸目驚心。他扔下一張鈔票給司機,衝下車子,院門虛掩著,他一邊向裡面跑,一邊拿手機撥火警電話。剛奔到房前,一團著火的布料從窗口飄下來,他閃避開,迅速抬腳把它踩熄。這時季方平正好奔出來,與他撞個正著。
他一把抓住她,「任苒在裡面嗎?」
季方平驚恐地看著他,卻似乎根本沒認出他來,只拼命搖頭。他顧不上理會她,鬆開手,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只見臥室內火焰升騰,任苒正抓著chuáng罩拼命而徒勞地扑打著,眼看就要被大火包圍了。
他不顧火勢衝過去,奪下她手裡已經著火的chuáng罩,qiáng行抱住她跑出臥室,她拼命掙扎著,「你放開我。」
「你瘋了嗎?趕緊跟我出去。我已經報了火警,消防車應該會很快過來。」
任苒悶聲不響地踢打著,仍然想掙脫他的手。他只能死死摟著她,「任苒,你冷靜一點兒。」
她聲音尖利地叫:「這是我媽媽住的地方,我不能眼看著這裡被燒掉啊。」
「好,那你站在這裡別動,我去撲。」
陳華將她放在下樓梯的位置,轉身向已經燒得「嗶剝」作響的主臥走去,任苒卻一下清醒了過來,知道憑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撲滅這樣的大火,她拖住了他,嘶聲說道:「不要去。」
陳華抱起任苒衝下樓,一口氣跑到院子裡。他們回頭望上去,二樓主臥內的火勢已經越來越大,火苗從窗口躥了出來,燒著了百葉外窗,似乎烤到了與窗子相連的樟樹上,發出一陣奇異的焦香氣息。
這時消防車的鳴叫聲由遠及近,陳華抱著她過去將院門完全打開,讓消防車進來。消防隊員跳下車來,有條不紊地架設水龍,沖入屋內開始滅火。
陳華借著火光再一看懷裡的任苒,她面孔扭曲,眼神呆滯地看著屋子,衣服被火炙烤得已經不能蔽體,手臂上全是燒傷的燎泡。他抱著她向外走去,「放心,火肯定能撲滅,我現在得帶你去醫院。」
這一次她絲毫沒有反對,顯然力氣早就已經耗盡了。
醫生緊急處理任苒的燒傷部位。她的右手從手背到手臂深Ⅱ度燒傷,比較嚴重,左手和雙腿上其他部位也有從淺Ⅰ度到淺Ⅱ度不同程度的燒傷。
用大量滅菌鹽水反覆沖洗創面、清理受損的皮膚組織,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儘管注she了鎮痛劑,任苒仍然痛得面無人色,滿頭大汗,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當終於敷上燒傷膏並包紮起來後,她的嘴唇已經咬破了。
醫生放陳華和隨後趕來的任世晏進來,兩人看著四肢全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任苒,正掛瓶做靜脈補液,一時都驚呆了。
「----要看痊癒的qíng況和個人體質。淺Ⅰ度到淺Ⅱ度大概需要一到兩周的時間恢復,一般可能會有色素沉著,慢慢吸收恢復,不會留下明顯疤痕。右手的深Ⅱ度燒傷需要一個月左右進行治療,手背這裡得多加注意,這個部位皮膚相對薄,要防止出現疤痕xing增生,那樣會影響手掌功能甚至導致畸形。」醫生對他們解釋著。
任世晏呆呆看著女兒,一時竟然無法走過去。
「我沒事,爸爸。」任苒的喉嚨被火熏得暗啞,努力想安慰父親。
任世晏一下老淚縱橫,「小苒,我作的孽,為什麼她要衝著你來?」
醫生說:「第一晚肯定會很難熬,我已經給病人注she了鎮靜劑,讓她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一直沒說話的陳華輕輕碰一下任世晏,他努力恢復鎮靜,「小苒,火已經撲滅了,房子沒什麼事,你好好休息。」
任苒點點頭,鎮靜劑的藥力發作起來,她合上眼睛睡著了。
等任苒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她迷惑地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qíng,四肢上都有疼痛的感覺傳來。
她一扭頭,只見陳華正坐在她chuáng邊靜靜看書,神qíng十分專注,陽光透過白色窗簾照she進來,柔和地灑在他的頭髮和後背上,恍惚之間,她只覺得這個景象有奇怪的熟悉感,放佛曾在哪裡見過一樣。
陳華馬上察覺到她醒來,伸手過來摸摸她的臉。
「睡了快十二個小時了,餓不餓?我已經讓人去點了餐,馬上會送過來。」
她搖搖頭,想說話,卻發現嗓子gān得幾乎無法發出聲音。陳華放下書,扶她坐起來,端來一杯水遞到她嘴邊,她大口大口喝得又急又快,水流入gān澀的食道,有刺痛的感覺,他提醒她,「慢一點。」
她聲音啞啞地說:「我想看看家裡怎麼樣了。」
陳華拿起剛才手裡的那本書給她看,是她昨晚放在自己臥室chuáng頭柜上的那本《遠離塵囂》,「醫生說你必須住院治療,嚴格避免感染,不能隨便外出。放心,我已經過去了一趟,把你的書、筆記本和旅行袋都拿過來了。除了那間臥室受損比較嚴重外,其他房間都還好,修復起來並不難。我會安排人去做。」
她「哦」一聲,並不能因為這句話輕鬆起來,呆呆地看著書。
「從早上到現在,我一直在看這本書,想弄清楚,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你會把它帶在身邊,反覆翻看。」
「別想太多了,這書節奏很緩慢,我不信你看得下去。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想從書里找到什麼。也許就是一個習慣吧。」
「你的確是一個一旦習慣便會固執的傻孩子。」
他凝視她,那樣深刻得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底的目光,讓她本能地不願意與之對視。她伸手想拿那本書,才發現兩隻手都包紮了起來,右手尤其裹得密不透風,一直差不多到了肩膀的位置,她只得頹然放棄這個動作。
「是啊,在你眼裡,我一直就傻得不可救藥。」她發愁地看著手臂,「唉,不知道會留下多少疤,肯定會難看死了。」
「現在知道害怕了嗎?昨天晚上你可是英勇得很。」
他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她心虛地說:「對不起,我……」
陳華的手伸過來,托起她的下巴,那個毫不溫柔的力道打斷了她,bī她正視著他,「你確實應該跟我道歉。發生火災時先逃生再打報警電話,這是小學生都應該知道的常識。」
任苒無言以對,現在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昨天為什麼會喪失了基本的理智與恐懼,一門心思要憑一己之力將火撲滅。她只記得當時腦袋一片空白,似乎完全想不到其他了。
「任苒,你有沒有想過,要不是你頭一天qíng緒很壞,我惦記著想過來哄哄你,或者飛機再晚到一點,昨晚會出什麼事?」
她說不出話來。
「今天上午我坐在這裡,一想到你也許會被燒死在裡面,我是真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