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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她不願意多想什麼,拿著筆記本電腦下樓去,找出水壺燒開水,沏開一壺普洱,然後就坐在餐桌那裡,開始繼續翻譯工作。
上午的裡間很快就過去了,任世晏過來,帶她去吃飯,然後去了公證處。他顯然已經跟學生打好了招呼,同時早早準備齊了所有資料,房屋贈與的公證手續很快便辦好了。他再開車帶她去了房產局,同樣預先找了一位朋友幫忙,那人已經等在門口,帶他們jiāo上資料,jiāo納各種費用,工作人員審核以後告訴他們,大約十天以後就可以取新的房產證了。
手續辦得如此順利,從房產局出來後,任世晏長長吁了口氣。
「小苒,等正式產權文件下來,這房子就完全屬於你了。如果不是男律師在漢江那邊工作,我真希望你們能回來生活。」
任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任世晏馬上覺察出不對勁。
「你跟田律師沒有解釋清楚嗎?」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只是剛開始jiāo往,對彼此還說不上很了解,所以……」任苒有些艱難地說,卻實在找不到說辭,索xing將心一橫,「爸,我們分開了。」
任世晏很長裡間沒有說話,任苒發現父親臉色發白,手竟然在微微顫抖,頓時嚇到了,「爸,你怎麼了?」
「沒事。」任世晏勉qiáng吐出了兩個字。
「你別多想啊,爸,戀愛分手很平常的事。」
「我知道,我們走吧。」
回家發後,任苒繼續伏案翻譯,只隨便吃了一點順路買回來的東西,直到眼睛酸痛,頸項發麻,她一看時間,已經快九點鐘了。她頭天晚上在火車上沒有睡好,合上筆記本電腦,打算去chuáng上躺一下,再繼續工作。
chuáng鋪柔軟舒適,她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仍然無法馬上睡著。
她回憶著,發現從十六歲離開,到十九歲她從北海雙平回來,她在這座房子裡獨自住了幾個月,再往後,就只是二十二歲那年從澳洲回來住了幾晚,其他的日子,她一直都住在沒有家的感覺的地方。
父親在漢江市的教工樓、財經政法大學的學生宿舍、深圳城中村條件簡陋的招待所、廣州珠江邊的豪華公寓、北京灣深處小島雙平上火山岩壘成的低矮小屋、澳洲墨爾本住宅區漂亮的HOUSE----那邊也是祁家駿送命的地方,她的回憶一下中斷了。
當然,再歷數下來,也不過從北京到香港,一個出租屋到另一個而已。
她知道一回到Z市,就意味著要面對無處不在的回憶,她躲避了那麼久,回來以後,又妄圖借用工作占據思緒,最終卻還是得在這樣夜闌人靜的時刻,聽任細細碎碎的悲傷爬上心頭。
想起父親的建議,她在黑暗中苦笑了,她想,她依舊沒辦法安然在這幢房子裡住下來,也許還是走得遠一點,相念沒有這麼沉重,痛苦也沒有這麼稠密。
輾轉了不知多久,任苒迷迷糊糊入睡,仿佛又做起她曾今做過的夢,媽媽早早起chuáng,在廚房裡做早餐、煮咖啡,虹吸壺「咕嘟」作響地翻滾著,媽媽頭也不回地說:「小苒,又光著腳跑下來了嗎?」
她以前總也沒弄明白,為什麼媽媽的耳朵如此靈敏,能聽到她光著腳悄無聲息地下樓,能分辨出爸爸輕輕上樓的聲音……
任苒突然睜開了眼睛,聽到外面似乎有什麼聲音。
她的睡意全消,緊張地側耳聽著,卻又什麼也沒聽到,這時夜色已經深沉,屋子裡十分安靜,四周靜謐得只有偶爾遠遠傳來路上車輛駛過的聲音,她有引起疑惑自己大概是困於夢魘了,這樣一想,她繃緊的身體鬆弛了一點,可是就在此時,又一聲輕響準確無誤地傳來,她猛然坐起了身。
她確定這不是錯覺,聲音就來自與她房間一牆之隔的父母主臥內,似乎有人推開了那邊的窗子。
她下了chuáng,來不及找拖鞋,赤足踩著地板走出自己的臥室,只見父母臥室的門開著,裡面透出了燈光。
她一步步走過去,臥室窗子開著,夜風chuī得內層窗紗飄拂不定,一個女人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
任苒的手心早已滿是冷汗,她說不清是惱怒還是恐懼,「季律師,你在這裡gān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季方平回過頭來,冷冷看著她,「這裡是我丈夫的房子,身為妻子,我過來不是很正常嗎?」
任苒上一次見她,還是十八歲那年,一轉眼幾年裡間過去了,季方平穿著套裝窄裙,身材依舊保持著苗條,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雙曾經靈動而帶著嫵媚之態的細長丹鳳眼略微有些向下耷拉,多少顯出一點兒老態,她這樣理直氣壯的反詰,讓任苒簡直有哭笑不得的感覺。」我父親大概不會給你鑰匙,你這樣不宣而至,不告而入,顯然算不上正常,請你留下鑰匙離開吧。「季方平根本沒動,「你倒是比以前沉得住氣,居然不說這房子今天已經被你父親公證贈予給你,可以毫不停業地驅農我出去了。」
「我沒什麼可跟你說的,請你現在馬上離開。」
「你父親今天晚上說想跟我離婚,我剛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知道。」
「這不是你樂於看到的結果嗎?吵完了,我就來這裡了,其實,世晏不知道,我早配了這邊的鑰匙,過去幾年,我經常過來。」
任苒大吃一驚。
「對,我經常過來,」季方平仿佛在欣賞她吃驚的表qíng,用一種更加輕快的語調重複道,「多半都是跟世晏發生不愉快以後。我得承認,這幾年,這種不愉快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你到這裡來gān什麼?」
「我一向喜歡這所房子嗎。隔一段裡間,我還叫鐘點工來打掃一下,每次過來,我會沏上一杯茶,坐在這裡看看書,有時到這間臥室躺著休息。順便說一下,你媽媽的藏書並不合我的口味。」她帶著惡意地冷笑,「任小姐,你的表qíng奶奇怪,是不是覺得我褻瀆了你這座神聖的房子?」
任苒一下明白了廚房裡的普洱茶是怎麼回事,想到季方平在模大樣的坐在這房子裡喝茶,翻看她母親的藏書,躺到這間主臥chuáng上休息,她禁不住胃裡一陣翻騰,需要努力才壓下噁心感。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用問台下?本來這已經是理所當然屬於我的生活,和我的男人住在這所房子裡,撫養我們的孩子,做飯,看書,喝茶,種種花……」她哈哈一笑,然後森然說道:「可是全給你毀了,任小姐。」
面對這個指責,任苒匪夷所思,「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當年你沒用離家出走來要挾你父親,就真的跟你沒什麼關係,你擺出受害者的姿態消失了,我還沒能結婚,就成了白雪公主的惡毒繼母,背上了bī得你失蹤的惡名,承受眾人的冷眼跟指責。我的孩子沒了,我一直愛的那個男人勉qiáng娶了我。卻拒絕讓我住到這裡來,現在他又根本不理會我的反對,把房子過戶給你,甚至還提出要跟我離婚,你把我的生活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現在竟然一臉無辜地說跟你沒關係,你不覺得可笑嗎?」
「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生活中發生的事歸咎於別人,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再跟你爭論什麼是因什麼是果,哪些責任該由誰承擔。請你馬上離開這裡,不要再過來。」
「又想逐客嗎?」季方平嘴角掛著一個冷笑,根本不為所動,「你大概不知道,很多年前,我剛愛上你父親,有一天我跟著他,看他下班回家。那是我第一次來這所房子,當然,我只是站在馬路對面遠遠看看,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和你母親,看到你們迎出來,我還真有點說法出來的感受,你們的生活看著實在太完美了,我卻只能在一邊悄悄仰慕那個男人。」
任苒想到母親和自己在全不知qíng的qíng況下,被一個女人那樣窺伺,再度泛起了噁心的感覺。
「我那麼愛他,終於還是打動了他。」她慢悠悠地繼續說,「先愛的那個人註定卑微,我等他等了八年之外,所有的青chūn都耗盡了,總算等到他娶了我,接近了我一度羨慕的生活,可我得到了什麼?一個心不一焉的男人,一個還是不能靠近的房子。」
「別對我來抱怨你的婚姻,季律師,我父親如果沒有給你想要的生活,那也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qíng,至於這所房子的歸屬,你應該比我更懂法律。」
「你以為我只是覬覦這套房子嗎?」季方平仰頭大笑:「我做律師,收入不算低,區區一套房子,在我眼裡算什麼,我在意的只是,本來應該屬於我的生活被破壞、被剝奪。」
「我看大家都不用有這種受迫害妄想比較好。」
季方平盯著她,「你比以前還要尖刻。我可不認為我是在妄想狂發作,我26歲那年認識任世晏,花了快十七年的時間愛他,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我得到的只是一個沒有孩子、沒有愛的婚姻,到現在,我已經43歲,連婚姻都快沒了,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
任苒的怒氣終於升上來了,冷冷地看著她,「我母親25歲時嫁給我父親,三十六歲時知道丈夫出軌,三十八歲時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去世那年,是四十二歲。請問我要不要幫她問一問,她的生活是被誰毀掉的?」
「夠了,你又來了。」季方平憤怒地揮一下手,「你以為憑這一點,你就擁有了替天行道懲罰我的權利嗎?」
「我沒那麼狂妄,以為有資格懲罰誰,每個人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或遲或早而已。」
「這話用業說你也挺合適嘛。請問祁家駿想和太太離婚,再跟你在一起,遠走澳洲,結果橫死在墨爾本,算不算你承擔的某種後果?」
任苒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我不得不說,你真的一直功於心計,很有手腕啊,勾搭得祁家駿對你死心塌地不說,祁家驄也似乎對你另眼相看。據說你在漢江市還jiāo了一位新男友,他知道這些事後,大概不會甘心戴這麼大頂綠帽子吧。」
「你馬上出去,不然……」
只聽「啪」地一聲輕響,季方平突然打著一隻一次xing打火機,小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任苒毛骨悚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要gān什麼。
「不然怎麼樣?你要打電話叫你父親來,還是報警?」她合上打火機,又打開,「以你父親現在的地位跟身份,老婆和女兒鬧進公安局的話,也許能上報紙的社會版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