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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田君培長久地思索著,突然又問:「那你認為,初戀對一個人的影響會大到什麼程度?」

    「這個問題,你該問修文才對。」甘璐半開玩笑地說。

    「對不起,我問了很多不該問的傻問題。你原諒一個失戀的人失態吧。可是再不說,我大概會憋瘋了,我確實很難受。」

    甘璐安慰他說:「沒什麼,君培,我能理解,照我看,可能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如果一個人願意一心沉溺於過去,那份影響就會無限放大,可是沒人能生活在過去,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將過去當成回憶,活在當下、把握手中的幸福更重要。」

    田君培胸中的疑團,痛苦並沒能就此得到釋放,可是他也不打算再問下去了。

    進入漢江市後,已經是huáng昏時分,田君培先送甘璐回家,不自覺地雙將車駛向了華清街。略過綠門時,他打算停車下去喝咖啡,卻只見門著著,門上貼著一張列印的告示,上面寫著:「敬告各位新老顧客,本店停業裝修,一個月後恢復營業。」

    他惘然看著告示,突然覺得這個城市變得異樣陌生。選擇來到這裡工作,固然是被職業挑戰吸引,可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任苒。連日出差,行程何止幾千里,此刻卻絲毫沒有一個「回來」的感覺。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伸手試著推一下那扇綠格子玻璃門,居然一下開了,裡面有幾個裝修工人在量尺寸,無人理會他。

    他站在門口,前天晚上的qíng景再度浮現眼前。

    他猛然意識到,任苒十分清楚他會過去,會看到那一場面。

    她一向溫和,體貼別人的感受與立場,不肯讓任何人為難,卻選擇了用這種沒有迴旋餘地的方式向他告別,跟他不必再有jiāo談、盤問、解釋……以及任何持續,這意味著什麼?

    在這段關係里,任苒與他保持著一份距離感,那麼他呢?是否有足夠付出的決心?

    他的困惑、遲疑是否已經為任苒所感知,於是她幫他做了決定?----想到這裡,他的心狂跳起來,不得不深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也許你只是在一廂qíng願,你在為你的軟弱不舍找理由。他警告著自己。可還是拿出手機,撥打任苒的號碼。任苒關機了。

    這幾乎有引起像他認識她之初,她帶一隻手機在身邊,卻總是關機,在不乎別人找不到她會怎麼想。

    他們開始jiāo往以後,他曾問她,為什麼總不開機?

    當時她想了想,說:「已經習慣了,好像不必等誰的電話,於是就忘了必須開機。」

    這樣簡單的回答叫他有一點心疼的感覺,他抱一抱她,「可是我會找你,找不到你,我會著急。」

    她溫柔地笑,果然後來再打她的手機,碰上關機的次數就大為減少。

    現在她又一次關機,而他,已經不知道她是刻意躲避他,還是再次決定不必等誰的電話了。

    第二十八章

    田君培頹然放下手機,他不知道,幾分鐘前,任苒坐在計程車上,剛剛從他身邊經過。

    任世晏昨天再度打來電話,催促任苒回家辦理房產過戶手續,語氣十分鄭重,她有些猶豫,「季律師同意嗎?」

    「這是婚前財產,從法律上講,跟她沒有關係,無須得到她的同意。」

    「可是她如果知道了,恐怕……」

    「我們婚後買的房子登記在她名下,我這麼多年來的收入基本都jiāo給了她,她沒什麼可抱怨的。你不用管她怎麼想了,小苒,趕緊回來。」

    她無可推託,只能答應下來。

    她訂好了火車票,正在家裡收拾行李,突然接到章昱的電話:「Renee,我現在到漢江市來了,有點事qíng希望跟你變一下。」

    她有本能的警覺:「什麼事?」

    章昱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語氣,十分輕輕地說:「我最近一直在追蹤億鑫集團,掌握了一些關於陳華的資料,打算寫一篇報導出來,想跟你核實一下他過去的qíng況。」

    「對不起,章昱,你要怎麼寫你的報導,我不會過問,也不會gān預。但我不會就他的事qíng接受任何採訪。」

    「Renee,這對你自己也是一個澄清機會啊。你難道不知道,你的繼母主動跟我、還有其他媒體聯絡過……」

    「她愛怎麼說,隨便她吧。如果我的一點舊事也值得財經雜誌寫上一筆,那我無話可說。」

    「我並不想刺探你的隱私,Renee,只是想還原在當年一件很轟動的證券大案中陳華扮演的角色,按照你繼母的說法,那段裡間你正好跟他在一起,這對我的報導來說真的很重要。」

    「不好意思,章昱,恐怕我幫不到你。我趕著出門去趕火車,再見。」

    看時間差不多了,任苒提了旅行袋和筆記本電腦下樓來,站在路邊等計程車,卻接到陳華打來的電話:「任苒,不要接受財經周刊那個叫章昱的記者的採訪。」

    她有些惱火,又有些厭倦,「托你的福,這段裡間我有了可以引起記者興趣的地方,需要給我發一份指導嗎?告訴我應該接受誰的採訪,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嗎?」

    「對不起,任苒,我儘量不讓記者來騷擾你。別的人你都能應付。他打著你朋友的招牌過來,恐怕你會不好意思拒絕他。」

    她訕笑一聲,「是呀,誰讓我這麼輕信無知,簡直把好哄兩個字貼在腦門上了。」

    「出了什麼事,今天心qíng這麼不好嗎?」他的語氣卻異常和緩,帶著一點隱約的呵哄,「我明天忙完就過來……」

    「不用。」她氣餒地想,一流露qíng緒,便被他當成了撒嬌,倒真是沒話可說了。這時,一輛計程車駛來,她連忙攔下坐進去,告訴司機去火車站,然後對著手機中規中矩地說:「陳總,你多慮了,章昱的確聯絡了我,他對你的過去很感興趣,可我對你實在知之有限。沒什麼可對他說的,你大可放心。」

    陳華笑了,「我知道他想挖什麼,沒什麼可擔心的,你去火車站gān什麼?」

    「我回一趟Z市,再見。」

    她心中有說不出的煩躁,實在不想多說什麼,掛了手機,索xing隨手關上。

    計程車開出沒多遠,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綠門那裡的田君培,她本能地靠到后座上。

    車子很快駛了過去,暮色蒼茫里,那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底。她想,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這樣吧,已經不用回顧了。

    夜行列車「哐啷哐啷」地前行著,這個單調重複的聲音似乎具備讓人入睡、卻無法熟睡的作用。

    車窗外變幻的燈光一下一下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掠進來,任苒躺在下鋪,睡一陣、醒一陣,迷迷糊糊之間,突然有些記不起自己正向哪裡去。

    上一次這樣坐火車,還是從澳洲回國那一年。她捏了一張剛剛打入兩百萬現金的銀行卡,直直躺在Z市開往北海的火車上,一夜無眠。

    雖然那個分手已經被證實因為誤會而起,可是又有什麼用。年華飛逝,時光荏苒,走到今天,就算在曾經愛過的男人懷中伴著音樂整晚跳舞,也找不回當日的忘我投入。

    她有近五年沒有返回故鄉,隨著離Z市越來越近,各種思緒湧上心頭,再也沒有了一點睡意。

    火車抵達Z市是第二天清晨,任世晏開車到火車站來接了女兒。

    「為什麼一定要坐火車回來呢?你看你的臉色,肯定是一晚上沒睡好。」

    「沒辦法啊,我不喜歡坐飛機。」

    任世晏頓時記起了女兒小時候的事:「你小學畢業那年,第一次帶你坐飛機去度假,你全程臉色蒼白,我和你媽媽一左一右坐你身邊,怎麼逗你,你都沒法放鬆下來,小手冰涼,額頭上儘是冷汗。回來時,我們只好退機票改坐火車,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是討厭飛機。」

    她笑道:「是呀,一直都沒長進。」

    「其實你媽媽也不喜歡坐飛機。」

    任苒有些驚訝,那是她唯一一次跟父母同機出行,媽媽看上去十分鎮定,「是嗎?我從來沒聽媽媽說起過。」

    「她最是一次乘飛機是出差,回來時就跟我說,她很不舒服,如果不是公事必要,她寧可坐火車。那次帶你坐飛機,也是因為你回來說同學坐過飛機,你很閉幕,我們才想給你一個驚喜,那次旅行回來後,她還跟我開玩笑,說原來遺傳的力量這麼神秘。」

    說起往事,任世晏神qíng不自禁黯沉下去。父女倆一時都再沒有說話。

    到了Z大後面的任家老宅,任世晏停車,告訴任苒:「我上午還有課,公證處那邊有我一個學生,我已經跟他約好了,下午去辦理房產贈與公主手續,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我中午過來妝你一起過去。」

    「爸爸,為什麼這麼急著催我回過過戶?」

    「這個手續並不複雜,先做贈與公證,然後去房產局進行更名,趁你現在做自由職業,回來辦了,省得以後再專門找裡間啊。」

    任苒仍然有引起遲疑:「季律師那邊……」

    「我們沒什麼,別cao心大人的事了。」任世晏像哄小孩子般地拍拍她的手,讓她哭笑不得,「小苒,進去休息,我得去上班了。」

    任苒只得提了旅行袋下車,看著任世晏將車開走。

    她取出鑰匙,開了院門,走進自己從出生到長大一直居住的房子內。

    這是一個晴朗的chūn日早晨,初升的太陽斜斜照she進來,那棵粗大的樟樹枝葉繁茂得仿佛已經籠罩住了半個院落,陽光被篩得斑斑點點地灑在地上。紅磚黑瓦的兩層樓房,綠色的爬牆虎爬滿整個西邊的牆壁,白色的窗台,暗朱紅色的百葉外窗,和她22歲離開那年一樣----經祁家駿主持修繕,外觀整齊而美麗,不復維吾爾頹敗。

    這個念頭浮上心頭,便再也按捺不下去。

    她打開門,從一樓到二樓,一扇扇地開著窗子通風----巡視所有的房間。出乎她意料,裡面十分gān淨整潔,不似長期無人居住的樣子,廚房的小桌上甚至放著一罐普洱茶和一套茶具。她猜想,應該是父親找人來打掃過並特意做了準備,以前根本不理家事的父親變得如此細心,她有些感慨。

    她將旅行袋提上樓來,進了她從小一直居住的房間,將裝了母親照片的小相框和那本《遠離塵囂》拿出來放在chuáng對柜上擺好,向自己確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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