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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那份文字記錄了對任苒繼母的採訪,大致與他媽媽概括的qíng況相當,不過補充了一些細節,甚至附上了一個搜索連結。

    他點開搜索連結,是國內一家網站轉載墨爾本一份報紙的兩篇報導,第一篇是報導某反墮胎組織進行的大規模抗議,第二篇則指出根據某大學一項研究表明,在醫院接受人工流產的患者中,高達三分之一是來自海外的國際留學生,報導裡間都是六年前的,底下配發了照片。

    他將照片放大,看得出是一個抗議示威場景,一大批外籍示威人士靜靜站立在一家婦科診所前,手裡舉著各式標語和大幅圖片,英文標語上寫著「嬰兒也是生命」、「尊重生命」、「只人神才有權壓走生命。」,而占據一角的是一男一婦兩張東方面孔,那男人十分英俊,女孩子正是任苒。

    他qíng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對面會著的任苒,再次照片放大一點,沒錯,是至少年輕好幾歲的她。她的長髮梳成馬尾辮,看上去不像現在這麼清瘦,面孔線條圓潤,十分有朝氣。她與身邊那英俊男孩子的表qíng都充滿了苦惱與驚愕,與對面的示威人士形成對比,配上報導內容來看,更顯得意味深長。

    不管是那位帶著qíng緒、用詞有些惡毒的繼母的講述,還是這個配照片的報導,當然都算不上是什麼qiáng有力的證據。誰也無法據此證明任苒曾經在少婦時期便與人同居,未婚先孕、流產,然後再介入一個已婚男人的婚姻,被包養。

    可是正如田君培打開郵件前預料的一樣,他心底的疑竇已經擴大到無法再忽視的地步。

    任苒用白描式的語言把她的經歷講得十分簡潔:18歲初戀,19歲分手,重逢,無法再續的前緣……

    他以為她生命里只出現過一個陳華,那麼這個男人又是誰?

    她說過,一個人背負了太多過去以後,已經不可能有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境界了,她究竟還有怎樣無法言說的秘密?

    如果那些都是她不願意提及的往事,他應該盤問她嗎?對於戀人來廛,經由盤問得到的真相又有多少價值?他可以接受她有什麼樣的過去?

    一連串的疑問充塞胸臆,全都是他無法理清的,男君培突然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這時他的手機再度響起,還是他媽媽打來的:「你看了郵件沒有?」

    他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媽,我已經看過了,我回頭再給您打電話。」

    「君培,我和你父親都想跟你好好談談,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現在很忙,不過下周我可能會回W市開會,有什麼事我們見面再說吧。」

    他剛放下手機,馬上又接到來電,他幾乎有些不耐煩地接聽:「哪位?」

    這是普翰的老闆曹又雄打來的,「君培,怎麼了?」

    「對不起,曹總,沒事。」

    「我從省里渠道了解到,旭昇那邊的兼併可能會有麻煩。」

    涉及工作,他馬上收斂心神,知道這不是一句兩句能講清楚的,合上面前的筆記本,再度對任苒示意一下,走出去接聽。

    任苒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xué,只覺得喝下去的一大杯咖啡似乎沒有起到看電視的作用,她看向窗外,不時有行人從面前人行道走過。田君培正在廛著電話,她當然聽不清他在講什麼,但看得出來他從身體到面孔都有著一股平時沒有的居心緊繃感。

    在經歷過長時間獨自生活和接受心理諮詢後,她對別人細微的身體語言與神qíng反應出的心理活動十分敏感。

    她當然知道,田君培在努力無視陳華,試圖表現得什麼也沒發生,刀子願意配合他,可是她不會忽略他不自覺之間透露的弦外之音,也注意到田君培接聽家裡打來的頭一個電話時,只講了一句,便看了她一眼,然後匆匆起立出去,等他回來時眉頭已經深深蹙起,更不用提他剛才反常的bào躁。

    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家裡打來的那個電話與她有關。

    她努力想將心神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稿上,但頭越來越沉,有不勝負荷的感覺。

    田君培結束通話走進來,心神不定,正要讓服務生給他的咖啡繼杯,一抬頭,卻看見任苒臉色不對勁,他伸手過來,試一下她的額頭,「小苒,你在發燒,我得送你去醫院。」

    「我回去喝點藥休息一下就行了。」

    「不行,不能這麼硬扛下去了。」

    到醫院掛號後一量體溫,任苒發著低燒,感冒來勢不輕。醫生不由分說地連開了五天的輸液。

    正值早chūn流感爆發的時候,輸液的人多得讓他們兩人十分吃驚。田君培替她舉著輸液袋,繞行了幾個輸液室,才算找到空位置坐下。

    她本來還想打開筆記本電腦,趁著輸液繼續翻譯文稿,被田君培嚴厲制止,只得老實休息。

    田君培出去買來熱牛奶囑咐她喝下去,然後坐下繼續看文件。她側頭過去對他說:「君培,這裡太吵,輸液科還得好長時間,你還是回去吧。」

    「後天要出差是沒辦法,現在有裡間,當然應該陪著你。不然要男朋友有什麼用?」

    任苒微微一笑,將頭靠在他肩上,「謝謝。」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身體軟弱,心也會隨著卸下防備,靠在這個堅實的肩頭,她突然有什麼也不用去想的感覺。

    然而,她當然不可能什麼也不想,晚上,她接到了父親任世晏打來的電話,劈頭就問她,最近跟男君培的關係怎麼樣。

    第二十六章

    一個多月前,在父親打來電話關心詢問下,任苒告訴他,她正與田君培試著jiāo往,任世晏顯得十分高興。他對田君培的評價甚高,「這年輕人既有才gān,又處事沉穩,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任苒不免好笑,「您跟他只見過兩面而已,就能下這個判斷嗎?」

    「上次我把我寫的證券法熱點問題分析發給他,我們一直有郵件往來,他提出的觀點很有見地。當了這麼多年老師,我看學生人來沒出過錯。」

    任苒倒並不在意這個預言,不過她能理解父親始終放心不下她,希望有個男友照顧她的熱望。現在他突然打電話問得這麼急迫,她不免納悶。

    「我跟他還好啊,您怎麼想起問這個?」

    「小苒,我實在對不起你。」

    她茫然不解,「爸,您別嚇我,有什麼事好好說。」

    任世晏鎮定了一下,從頭講起:「我昨天無意中聽到季方平跟一個記者打電話,問為什麼沒見他們報紙把你的消息登出來。我馬上質問她,到底跟記者講了什麼,她不肯回答。我沒辦法,今天好容易找到那個記者的號碼,輾轉通過熟人打過去才知道,他為了找到你,採訪過季方平,季方平……胡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qíng。但是報社受到億鑫那這的壓力,再加上無法證實她的某些說法,並沒有登出來。」

    任苒鬆了口氣,「既然沒登,就沒事了,我不介意她說什麼,您別為這個跟她生氣了。」

    「我何止是生氣,我不可能原諒她這次的做法。」任世晏顯然早就已經急怒攻心,一進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停了一會兒,長嘆一聲:「她並不僅僅是一時qíng緒激動胡說,事後居然還打電話追問怎麼不登出來,完全是蓄意想毀壞你的名譽。」

    「不是沒登出來嗎?那就算了。」她早就領教了她這位繼母對她持續的恨意,確實提不起憤怒的jīng神。

    「怎麼可能算了?小苒,那名記者告訴我,今天他們的一位副主編介紹一位姓田的老先生找他了解採訪qíng況,在副主編的要求下,他把採訪記錄給田先生發了過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田君培的家人。」

    聯想到白天田君培接聽電話時的表現,任苒馬上斷定,她父親並沒有猜錯,她不得不問:「季律師都對記者講了些什麼?」

    任世晏實在難以啟齒,「我要到了一份記錄,基本上是一引起無稽之談,我已經正式打電話給那家報社的主編,如果採用這些不負責任的說法,我一定會起訴他們,另外,我打算給田君培寫一份郵件,好好解釋一下。」

    「沒這個必要,爸爸。您現在把記錄發郵件給我吧,我先看看,有什麼事,我們自己解決好了,您千萬別介入。」

    「可那些……都不是你自己能解釋清楚的事。」

    「您的身份擺在這裡,犯不著為了女兒的事跟任何人解釋。再說了,如果我都解釋不清楚,您出面也沒有用啊。」她安慰著明顯心煩意亂的任世晏,「放心,君培一向很理智,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

    「解決這個事手,你馬上回來一趟,小苒,我們抓緊時間把房子過戶手續辦好,不能再拖了。」

    她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只是現在她頭痛yù裂,沒法多想什麼了。「再說吧,爸,您冷靜一點。我今天感冒了,先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吧,別為了這件事跟季律師爭吵了。」

    任苒想不出來季方平會對記者說些什麼。

    當然,不用別人帶著惡意渲染,她的過去也就不上平順美好,她只能這樣自嘲地想,等了一會兒,她打開筆記本登錄郵箱,點開任世晏發來的郵件,看著季方平描述出一個如此離奇而混亂的生活,她有些愕然,又有些迷惑。

    田君培曾對她談到他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識分子,用他的話廛:「他們明明保守,可是都努力要表現得開明,我最喜歡看他們又想管教我,又掙扎著對我做出不在乎的更不。」

    她聽得出田家的家庭氣氛和睦,田君培與父母有著親密的關係,這些都讓她心底暗生羨慕。她想像不到田君培和他的空有看到這份記錄會有什麼感想。

    正如她父親所說,要解釋清楚那些事qíng很不容易,幾乎需要把她的生活完全還原一次。

    更何況,季方平談到的第一點用詞雖然不堪,卻是事實。她的確在十八歲那年離家出走,跟祁家驄同居了。她想,僅此一點,落到他父母眼內,就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恐怕什麼樣的解釋都不是他們可能接受的。

    而田君培顯然已經接到家裡的電話,並且收到了同樣內容的郵件,他不可能不表現出震驚、疑惑,可是他卻頂著父母的疑問,什麼也沒來問她,她感激他表現的這份尊重,可是她該怎麼樣回報他呢?她有什麼資格擾亂一個男人、乃至一個家庭原本平靜正常的生活?

    她的心裡充滿了深切的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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