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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書面翻譯沒問題,可是我沒做過同聲傳譯。」她不免猶豫,「而且現在還接了一本書稿的翻譯,也沒有太多時間。」

    小劉十分熱心地給她打著氣,「我做過,沒你想像的那麼複雜,而且現場需要的不止是同聲傳譯。我的老師在做會務組織,打電話非要我過去兼職,可所里現在實在太忙,我沒法去,只好答應儘量幫他找有金融或者經濟學背景的翻譯。任小姐,你的英語水平很不錯,而且又熟悉金融業,還是過去試一下吧,前後不過八天,不會占用你很長時間,待遇還不錯。」

    任苒考慮了一下,也想嘗試一下自己的口譯能力,於是答應了下來。

    進去以後,她到了標著會務組的房間,發現那個大套間裡人來人往,好不嘈雜。她找到負責組織工作的蔣老師,送上自己打的一份簡歷和畢業證。蔣老師看完資料,沒有任何寒暄,直接便用英語一連串地開始提問,這自熟難不倒她。在翻譯完他指定的一篇短文後,他馬上講明報酬,「Renee,這個報酬你能夠按受的話,明天開始上班,參與會務接待,協助會務翻譯,記得帶行李過來,八天時間恐怕都得往在這邊。」

    出來以後,任苒把這個看上去潦糙倉促的面試過程講給田君培聽,他也好笑。

    「已經到這裡來了,我們去前面的一個農家風味餐館吃飯吧。」

    「又是以安推薦的嗎?」

    「還真沒猜錯。據他說,那裡最大的特色就是各種野菜,有一道菜是把新鮮的柳樹嫩葉用鹽醃漬,做成涼菜,別有風味。至於榆錢、槐花、薺菜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

    那家餐館就在幾公里之外的湖的另一端,裝修得十分有田園qíng趣。他們到那裡時,時間還早,於是停了車訂好位置,先去湖邊散步。

    這個湖水域廣闊,湖面上常年有省賽艇隊在集訓,遠處一隻接一隻皮划艇貼著水面疾行,掠過他們的視線,隱約傳來教練拿著喇叭大聲吆喝,卻也不顯得嘈雜。近處是沿岸垂柳,漢江市的chūn天來得十分急躁,幾乎隔幾天,柳樹就突然萌出細細的鵝huáng色葉子,如煙霧般籠罩住光禿禿的樹枝。風軟軟拂面chuī來,已經不帶絲毫寒意。如此景致和天氣感雜著心qíng,他們郡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

    「這個城市就這一點好,市區裡面既有大江,又有大湖,讓人簡直疑心這裡不是一個工業城市。」

    「我媽媽去世後,我爸調動工作,把我帶過來,怕我不開心,帶著我四處轉,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一年你多大?」

    「16歲。」

    田君培憐惜地握住她的手,「你以前一定是個脆弱敏感的孩子。」

    「嗯,沒錯,敏感脆弱、愛鑽牛角尖、矯qíng、自我、固執、怕孤單……總之是個很難纏的姑娘,現在回頭看過去,有時簡直忍不住驚訝,好像我跟她不是一個人。」

    「真有這麼大變化嗎?」田君培也有幾分驚訝。他qíng不自禁地想起,任苒就是在那個年齡階段與陳華那樣成熟的男人相遇。是和他那場短暫的戀愛改變了她,還是時光將她雕塑成了現在的模樣?

    任苒心不在焉地看著遠方,「是呀,變化太大了。不要老說我了,你以前什麼樣,我是說成年以前?」

    田君培聳聳肩,「我好像一直這個樣子,沒什麼變化。生活太順利了,一路上最好的小學、中學、大學,所以說總處在順境裡的人通常很無趣,我猜在別人眼裡我就是這個樣子。」

    任苒禁不住笑,「你似乎是在自我批評,可我聽出了自負。」

    「是嗎?別人都說我再謙虛不過了。」

    「你言辭舉動都謙遜有禮,可骨gān里不時流露出驕傲。」

    這個評語讓田君培也笑了。從小到大,他父母家學淵源,家教嚴謹,一向都以謙謙君子、循循儒雅之道約束他,要求他任何qíng況下不可以狂傲輕佻。他也時刻提醒自己,不以智力上的優勢自炫,但修養歸修養,個xing歸個xing,他當然最清楚自己潛在的自負。

    「希望我沒自大到今人討厭的地步。」

    任苒抿著唇笑,搖搖頭。

    田君培站住腳步,撫著她被風chuī得斜斜揚起的短髮,他的手指cha入她的髮際,動作輕柔如風。她垂下眼帘,暮色之中,她的面部白暫細膩如jīng致的骨瓷,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有著一個濕潤的弧度。他qíng不自禁抱住她,她紅了臉,避開了他的嘴唇,小聲說:「旁邊好多人。」

    不遠處的確有一排釣魚人,不過他們都專注於湖面浮標的微微波動,根本沒有朝他們這邊看。田君培依舊摟著她,「小苒,我……」

    她猛然抬起眼睛,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qíng話:「對不起,君培,我覺得有些事qíng我們還是講清楚比較好。」

    他心底一沉,似乎預感到她要說什麼,然而他同樣充湍無名的疑問,急需一個「講清楚」來釋放。

    「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愛著你。」

    「至少願意跟一個人在一起,才談得上愛吧?」

    「我想來想去,這樣對你,還是不公平。」

    田君培有點惱火地看著她,「你一定要我反覆承認,我願意接受這種不公平嗎?」

    「君培,我剛才說了,十幾歲的時侯,我是個難纏的姑娘,後來變了很多,並不是說那些缺點我通通改掉了,我只是……怯懦了,不敢像以前那樣理直氣壯,以為付出是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更不敢安然享受一份也許回報不了的感qíng。」

    「我期待的講清楚可不是這樣的。不,小苒,我們是在戀愛,不是在訂立契約,明確雙方有多少義務,有多少權利,付出多少,收回多少。我喜歡你,現在聽到你也喜歡跟我在一起,我很高興。如果有一天,我不滿足於你始終不清楚愛不愛我,我會告訴你。」

    他的聲音清晰,條理明確,任苒再度覺得辭窮,她只能說:「那好,君培,我不知道關於我的過去,我該說些什麼才算是講清楚了。或者這樣吧,你覺得有疑問的不妨問我,我儘量坦白回答。」

    這個提議讓田君培哭笑不得,「等到你願意跟我分享你的過去,我會很開心。可是我不打算跟你玩這種問答遊戲,這不是分享,而是坦白jiāo代,我不需要。我唯一的疑問是,你想跟我繼續下去嗎?」

    任苒長久沉默著,就在田君培幾乎已經忍耐不住的時候,她投入了他懷中,將臉緊緊貼在他胸前,輕聲說:「君培,我很矛盾,怕自己這樣太怎麼了。」

    這依然不是田君培希望聽到的答案,可是抱著她,他想他差不多別無選擇。

    隔天一早,任苒便提個簡單的行李去會務組報導,她被分派參與接待,國內外各路嘉賓開始陸續過來,她從會務中義領取名單,馬上跟隨司機奔赴機場,舉著姓名牌接機,將他們送上車帶回賓館安頓好,然後幾乎毫不停頓地再度出發,當天接完最後一趟晚點的航班,回到賓館已經是午夜時分,她累得jīng疲力竭,只糙糙洗了澡,倒頭便睡著了。

    第二天的工作仍然如此,嘉賓來得更集中,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來去匆匆,拿到當天的接待名單後,任苒很是意外,排在第三位的居然是她在澳大利亞Monash大學學習金融投資學時師從的教授亨特先生。當身材高大魁梧的亨特從到達口走出來,也馬上認出了她。

    「Renee親愛的,在這裡見到過去的學生,真是一個意外驚喜。」

    她擁抱他,「亨特先生,你越來越年輕了。」這倒不是一句客套話,眼前的亨特曬得黝黑,更重要的是沒有了教她時那略為臃腫的大肚皮,看上去十分健康,「歡迎你到中國來。」

    上車以後,她跟亨特先生坐在一起。他告訴她,現在澳洲與亞洲的經濟聯繫日益緊密,他兩年前便開始主持一個中國當代金融發展研究項目,經常會到中國來,不過還是頭一次到這個城市。她介紹沿途風物,他聽得饒有興致。她把他送到賓館,安排好房間,抱歉地說還有接機任務,現在不能陪他敘舊,又馬上動身去了機場。

    到晚上她接來自美國的兩位銀行家,到達大堂做入住登記時,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任小姐,你好。」

    她回頭一看,呂唯薇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身休閒的打扮,笑盈盈看著她。她想這論壇研討的主題是金融與匯率,想不到身為國際貿易專家的呂唯薇也會參加,只能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你好,呂博士,歡迎過來開會。」

    「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任小姐在這邊做志願者服務嗎?辛苦了。」

    任苒有些汗顏,「我是兼職工作人員,有報酬的,不算志願者,不好意思,呂博士,我失陪一下,送兩位客人上去。」

    到第三天,論壇正式開始,任苒才有餘暇到後排就坐,簡短的開幕式結束後,她頭次看到了那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登台亮相,陪同的正是呂唯薇。主持人介紹,呂唯薇是知名國際貿易專家,目前在一個政策研究中心任職,此次正是她促成了諾貝爾獎得主的訪華行程。

    呂唯薇穿著香奈爾的經典款套裝,講一口極其流利的英語,中英文切換自如,基本取代了主持人,並且擔任了隨後演講的同聲傳譯。全場聽眾鴉雀無聲,聽得十分專注。

    幾個和任苒一起過來擔任翻譯的工作人員大為傾倒,中間休息的時候都在言論呂唯薇,一致認為她是他們見過的最有氣質、最具風度的知識女xing。

    諾貝爾獎得主的行程自然安排得十分緊湊,演講給束後,呂唯薇便陪他離開,進行接下來的訪問。

    論壇第一天安排的全是來自不同國度的學者、銀行家和金融界專業人士的演講,擔任同聲傳譯的都是資深翻譯。任苒相對輕鬆一些。接下來分組研討,任苒開始與一個搭檔一起擔任小組jiāo流的翻譯。

    最初她頗為緊張,一場研討下來,卻也摸出了一點竅門,能夠一邊用筆記下重點一邊翻譯,加上她有專業背景,對金融內容比其他人更孰悉一些,很快便進入角色,負責監察整個翻譯工作的蔣老師對她的表現頗為嘉許,特別安排她擔任了再次記者採訪的翻譯,並參與陪同幾個嘉賓在不同地方的參觀jiāo流活動。

    田君培打來電話時,任苒多半都還在忙碌,只能說上幾句就匆匆掛斷。他只得說:「小劉介紹的這是什麼工作啊,吃飯時間你沒閒著,睡覺時間你也沒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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