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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他心底有說不出的滋味,發現這一點才是最讓他介意的。然而面對任苒,他沒法再盤問下去了。
「我說過,我不會問你的過去,小苒,這一點你不必有負擔。」
「對不起,君培,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我也儘可能想對你做到坦白,但是,一個人背負太多過去以後,已經不可能有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境界了。」
姓的聲音再怎麼平和,也含著一絲不自覺的蕭索蒼涼感。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我想,愛上一個人,要求的大概就不是所謂公平了。」
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合攏,反手握住他的手。在接到田君培打來的電話時,她本來已經想好,她沒權利將一個男人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攪亂,跟他說結束應該是明智的選擇。然而現在,她卻無力保持冷靜放開他的手說出再見了。
其實你是介意的。
田君培從任苒的住處出來,停住腳步,看著身後高高的公寓樓,他對自己說,身為一個律師,就算追求的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公平,也會在乎一個相對的公平與合理。只不過相較於公平,你有更放不下來的東西,你心底要求的到底是什麼?
已經是深夜時分,城市中高樓鱗次櫛比,越來越沒有過去立於伊人窗下,看燈光透出的那種làng漫可能。當然,田君培此時也沒有多少làng漫念頭,他只是心qíng煩亂,沒法整理出一個具體的答案給自己。
理智告訴他,任苒也許正如她一開始就承認的那樣,缺少天真與熱qíng,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戀愛對象,更何況她還有如此複雜的過去,跟陳華那樣看上去深不可測的人有經濟上的牽扯糾葛。
可是,在被一份悄然滋生、慢慢變深的qíng感占據之後,哪怕他一向信奉理xing處世,也沒法說服自己就此放手了。
接下來正如任苒預計的那樣,她始終不露面,而願意接受採訪的那幾位榜上有名的散戶牛人各執一詞,有兩個人言辭謹慎,只說市場投資有風險,個人行為並無制秘訣;但另有一個人突然主動現身,高調談論自己的預測分析能力,儼然以糙根高手、民間資本意見領袖自居。有了如此自願拋頭露面的人士不停填充版面之後,再沒人來繼續打攪任苒。
隔了半個月,章昱寫的報導發表在財經周刊上,他特意給任苒寄來一份,任苒看後發現,原先他持的質疑基調在成文以後,悄然改變了側重點,不光沒有在其中談到她與億鑫之間的關係,甚至沒有專門針對億鑫一家企業,而是著重分析包括億鑫在內的民營資本以各種方式進軍一級市場,進而對國內證券市場資金格局發生影響。
最讓任苒意外的是,陳華竟然接受了採訪,對於五年前億鑫集團推動保險公司上市一事他做了一個官方xing質的說明。這一節極其簡短,據她所知,應該是陳華頭一次在媒體前露面了。
章昱打來的電話證實了這一點。
「他突然讓助理打電話給我,表示願意接受採訪,只十五分鐘時間。我得承認,他氣場太qiáng,主導了談話思路,哪怕我旁敲側擊問他的出身經歷這樣敏感的話題,他也只淡淡的說他不需要向任何人jiāo代,並不介意我怎麼寫。」
任苒不解地問「怎麼又扯到他的出身去了,你不是說你們雜誌不會報導這個嗎?」
「我新近又收集了一些關於他的資料,他發跡的經歷很神秘,也很有意思,十分值得一寫。」
這是任苒不願意接的話題,章昱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不過眼下發出的這篇報造也算獨家,深度和角度郁得到了總編的肯定。」他話鋒一轉,「Renee,我只有一點疑心。」
任苒知道他想說什麼,「你認為他打破慣例接受採訪是給我解圍吧。」
「沒錯,還不止於此,那位最近跳得很歡的所謂糙根高手,一樣很有圍魏救趙替你吸引眼球的意思。」
任苒在心裡承認他的話不無道理,她只能說:「別去猜測他的行為了,那是徒勞。」
章昱笑了,「跟這樣一個人打jiāo道,是不是很累?」
任苒默然,章昱無意一句話,講出了她的一點隱秘的感受。在當年她那樣辛苦愛著陳華的時候,她絲毫也沒覺得愛是一種負擔,會讓她無法承受。現在她認為她已經不再愛他了,一想到他,卻有沒來由的緊張和疲憊感。
她與章昱說再見,掛了電話。
任苒的生活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儘管不上班了,但她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在家裡翻譯蔡洪開給她發來的文稿,下午去綠門咖啡館喝一杯咖啡,等田君培過來接她一塊吃飯,如果沒有和田君培約會,她會回家獨自吃晚飯,然後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回來繼續工作。
帶著囡囡去東南亞旅行回來的蘇珊卸陷入了憤怒之中,她拿新一期娛樂雜誌給任苒看,裡面赫然登著某位以前與溫令愷合作過幾部戲的女星接受採訪,話里話外的意思,竟然無不暗示溫令愷確實有一個私生女,而她本人就是溫令愷女兒的母親。
任苒看得好不疑惑,「這算什麼意思?娛樂圈的人還有搶著當媽媽的嗎?」
蘇珊罵了句粗話,恨恨地說:「這女人幾年前跟溫令愷傳出過緋聞,最近人氣下降,借著這個事宣傳,太下賤了。」
任苒想不到蘇珊對娛樂圈裡的伎倆如此捻熟,想必她常年看關於溫令愷的宣傳看出了門道,不禁有些好笑,勸慰她道:「既然是博宣傳,就不要理了,別人也未必信她。」
「她要拉扯溫令愷我才不會在乎,可是一看到扯上我女兒,我就恨不得衝過去給她兩耳光。」
「放心囡囡還小,不會去看這種報導的。」
蘇珊沮喪地用手撐住頭,「任老師,上次我跟囡囡長時間相處,還是她剛生出來的那幾個月。當時我又忙碌又煩躁,沒好好照顧她,把她jiāo給她爺爺奶奶的時候,有點兒捨不得,可是也覺得解脫。你要問我歉不歉疚,我只能說,不,已經這樣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她總會好好長大,好好生活的,可現在,我沒辦法再這麼想了。」
「你帶她出去大半個月,感qíng加深是很自然的事。」
「姓也很粘我了,那天在新加坡聖淘沙海底世界,她抱著我,把咬了一半的冰淇淋送到我嘴裡,我突然很想哭。」蘇珊漂亮的大艱睛里泛起淚光,「好像從那個時侯起,我知道自己的確是一個媽媽了。現在我越來越捨不得她,想到以後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記者還會去煩她,她會從報紙上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就覺得我真是造孽。」
任苒沒想到一次旅行讓蘇珊沉睡的母xing意識復甦了,當然,對一個母親來講,考慮到這些事qíng是很自然的。她只能說:「娛樂圈總有新人出來,新的新聞會占據版面,你不用太擔心。」
她突然頓住,只見陳華走了進來,蘇珊順她的視線回頭,一下認出了他:「祁家驄,好久不見。」
陳華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坐下,「你好,蘇珊。」
蘇珊看看陳華,再看看低下頭去的任苒,一臉茫然,「你們以前認識嗎?」
任苒一時無言以對,陳華先開了口:「看待會兒老李來了還記不記得你,他一向自詡記憶力僅次於我。」
蘇珊吃驚地說:「他要過來嗎?他送我跟囡囡去普濟島的時候怎麼沒跟我說?」
「大概想給一個意外驚喜吧。他進來了,你儘量裝得意外一點兒好了。」
「今年貴庚啊他,還玩這個。」話是這麼說,蘇珊笑得十分開心。
任苒再也坐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來,「蘇珊,幫我結帳,我還有事,先走了。」
任苒剛走出來,陳華便追出了咖啡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可別又犯傻一跑了之,我可不想再這麼折騰著找你了。」
暮色剛剛降臨,chūn日的huáng昏空氣輕盈,光線柔和,雲淡風輕,陳華的聲音、神態、姿勢都有著罕見的溫和,看著她的目光中甚至隱含一點笑意,任苒卻只覺得全身發冷。
他沒說錯。剛才至少有一瞬,她心裡確實掠過了一個念頭,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現在丟掉一切,去火車站隨便買張發車時間最近的車票,跳上車駛向一個不知的終點,是否可以永遠擺脫她不想面對的這個人。
陳華嘆了口氣,「我來漢江市出差,老李剛好回來看蘇珊,約我在這邊見面,我的確很想見你,不過你放心,我說了我會耐心等待,不會再來bī你的。」
「對不起,我真的有事。」她掙脫他的手,匆匆向前走去。
回到家後,任苒坐倒在沙發上,就算陳華沒有一語道破,她也沒力氣重新跑路了。
當然,她已經那麼做過一次,可是現在看來,她從來都不喜歡漂泊不定的生活,也不想再嘗試輾轉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
在北京二環內那個豪華公寓住著的時候,她沒有挪動任何一樣家具,沒有改變任何一處陳設,除了臥室與客廳,她甚至不去別的房間。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那裡應有盡有,無需她cao心,另一方面,她清楚的知道她會離開。
到漢江市租住這間小小的公寓後,從第一天起,她就陸續置回一樣樣東西,從廚房用具、chuáng上用品到小小的裝飾,不值錢的身外物躲起來,全是看得見的羈絆,構成讓她安心住下來的居家氣氛。
更何況,她應該怎麼跟田君培jiāo代?
想到田君培,她心裡沉甸甸的。
最近他們的相處再也沒有開始時的平和寧靜,兩個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她一向話不多,苦於無法主動找出輕鬆的談資,而田君培似乎決心要表現得寬容大度,不肯談及敏感的話題,不願意讓她感覺到他有絲毫影she。這樣刻意的約會,她猜想田君培能感受到的樂趣十分有限。
再加上陳華不定時出現,哪怕以他一向的自持與自負,的確不會放下身價緊bī她,也一樣對她造成了影響。
生活將以什麼樣的方式繼續下去,她突然感到有一點茫然。
第二十三章
這天下午,田君培難得有空,開車送任苒到湖畔賓館,參加一個大型國際金融與匯率政策研討論壇的現場翻譯工作的面試。
說起來,這份工作是田君培所里的助理小劉介紹給她的,那女孩子通過田君培要來她的電話,告訴她說,這個論壇由中部省份聯合主辦,規格高,規模也很大,最重量級的嘉賓是邀請了一位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經濟學家出席,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外籍專家,學者以及銀行家過來,急需一批高水準的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