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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這時服務生送上他要的黑咖啡,他端起來喝了一口,「不錯,味道很地道。」

    「陳總,我不知道我名下的那些股票是怎麼回事,只希望你儘快全部收回。」

    「我給出去的,從來不會收回。」

    「可是給之前你至少應該先問一下我是不是想要吧。」

    「八年前你把那二十萬丟給阿邦時,問過我想要嗎?」

    任苒啞口無言,隔了一會兒,她低聲下氣的說:「對不起,陳總,我年少無知的時候,gān過很多一廂qíng願的蠢事,如果隔了這麼長時間你還是介意,我願意正式道歉,請你原諒……」

    陳華一把按住她擱在桌上的手,止住了她,她愣然抬頭,只見他嘴角掛著一個淡淡的笑意:「任苒,去年八月,你先從北京、後從T市一聲不響跑掉,就已經足夠了,不用再來試著激怒我。」

    任苒抬頭,看著面前這張消瘦而輪廓分明的面孔,他的眼睛依舊深邃得無法探測,那一點笑意反而更襯得他沒有什麼表qíng。她在他的注視下目光移開,看向他的手,那隻大手跟他的人一樣,瘦削、修長,指甲修剪整齊,淡青色血管微微隆起,充滿看不見的張力,將她的手滿滿覆住,她只覺得觸著格子桌布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而蓋在她手背的那隻手掌卻保持著鎮定,gān燥的觸覺。

    她用力抽出手,聲音清晰地說:「財經雜誌記者正在調查,據說還有家證券報社的記者也在找我。如果你不肯收回股票,平息這件事,那我只好召集所有對這件事感興趣的記者,講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正式聲明我跟這些股票沒有任何關係。」

    陳華毫不動容,「沒問題,你可以把想請的記者名單jiāo給阿邦,我保證他們會全部到場,忠實登出你的聲明內容,同時我不做任何反駁、解釋。不過,我不認為那會對你想過的所謂正常生活有什麼幫助。」

    任苒怒極反笑,搖搖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讓自己平靜下來,「算了,我真是瘋了,明知道你這人既不可能授人以柄,也不可能受人要挾,居然還來威脅你。」

    「事實上你是可以威脅到我的。」陳華慢條斯理地說,「當然,億鑫參與ST股票重組本身並沒有什麼大問題,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證券投資部負責做足夠的市場分析,預測它們的重組前景與投資價值,然後適時介入,經得起任何調查,可是如果你召開記者招待會,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任苒緊盯著他,他保持著不動聲色,仿佛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qíng。

    「只要你公開宣布你個人帳號名下的jiāo易行為是在你不知qíng的qíng況下發生的,哪怕我為此調動的不過區區兩百萬資金,也會坐實我涉嫌內幕jiāo易。不要說記者會繼續深挖,證監會也會來調查億鑫在資本市場的運作qíng況。我不知道具體會有什麼後果,但幾個兼併會被無期推遲是肯定的。」

    陳華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任苒卻大吃一驚,她思索一下,再度惱怒了,「你把這個選擇丟給我是什麼意思?」

    「我沒打算讓你為難,你主動打電話給我,其實已經說明了你的選擇。」

    「這也能算我做出了選擇?」任苒冷笑,「我能問問你什麼時候拿我的身份證去開的帳戶嗎?」

    「阿邦代你辦理保險理賠手續的時候。」

    任苒不得不有恐懼感了,「難道那個時候你就想到我有一天會不告而別,你需要用這種方式bī我露面嗎?」

    陳華笑了,取出一隻黑色錢夾,拿出一個塑封的卡片放到她面前,裡面裝的是她兩份身份證複印件,證明是老證,十七歲的她嚴肅地看著鏡頭,卻仍然顯得有些稚氣,面孔上有著屬於少女的神采。反而是她一直到現在仍在用的二代身份證,她二十二歲回國那年辦理的,照片上的她含著淺笑,神qíng卻變得沉靜。她的人生仿佛被濃縮於裡面。

    他將卡片放回原處,「別害怕,當時拿到你的身份證去開立帳戶,只是想把五年前給你買的保險公司非流通股正式登記到你名下。」

    「五年前?你當時已經讓阿邦打給了我二百萬,這樣的投資回報給誰都會滿足了,你並不欠我什麼。」

    「我本來打算給你的是1000萬元,不過當時以為你已經嫁給了祁家駿,生活無憂,我不想攪亂你們的婚姻。剩下的錢,我替你做了個中長期投資,買進保險公司的非流通股,預備在你需要時給你。」

    此時他突然提到祁家駿,任苒不覺一陣恍惚,她咬緊牙,努力抑制心底的痛楚,「沒有這個必要,陳總,我一向對物質要求不高,生活也算過得去,不需要這筆錢,請一起收回吧。」

    「我說了,給出去的我不會收回來。」

    「你這是拿錢來砸我嗎?真有趣,你把這一切qiáng加給我,到底想要怎麼樣啊陳總?」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任苒。」不等任苒開口,他繼續說,「你出於某種原因,認為我跟你的正常生活不能相容。我願意等到你徹底放下這個糾結,不過我不能讓你躲我一輩子。」

    「我說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給你完全的自由,不介意你去嘗試一下別的可能xing。」

    那樣篤定的口吻讓任苒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陳總,我從來沒有把我的生活看成一場實驗,失敗了,就換個地方,換個人,看看會不會有你說的所謂可能xing。我更不會在你的注視下進行這種實驗。」

    「你要真的徹底放下我,當然可以無視我,甚至大可以藉此讓我死心。」

    這樣的邏輯讓任苒簡直無法反駁。

    「陳總,離開北京,我想過的是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生活在別人的視線之下,我覺得這個願望並不過分。」

    「跟我說說你現在的生活。」

    「我在一所語言培訓中心當助教,協助外教教小朋友英語口語,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你那位男友呢?」

    任苒將心一橫,迎著他的目光,「他是一名律師,人很好,我希望跟他好好jiāo往下去。」

    「律師?」陳華略微意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隨即gān脆利落地說,「看來你已經有了規劃。你去試著跟他jiāo往吧,我不gān涉你。」

    她只得苦笑:「你認為我背著一筆來歷不明的巨額財富,受到媒體的追蹤,連正常生活郡會受到gān擾,能跟他好好jiāo往嗎?」

    「任苒,你說你想過正常生活,可是你心裡一直背著更沉重的包袱,始終不肯放下來,相比之下,你從來沒放在眼裡的錢算得了什麼。如果你說的那個男朋友真的存在,而且足夠愛你,就能理解包容你所有的奇怪之處。錢根本不是障礙。」

    「也就是說,這筆飛來的橫財算是你幫我設的一個考驗,看我有沒有可能得到一個男人的愛qíng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根本承受不起太多戲劇化元素。」

    「你會不會對他講你過去的生活?」

    任苒一下窒住,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打算問他的過去,每個人都有權保有自己的隱私。」

    「你沒法正視很多事qíng,任苒,於是才急著從我身邊逃走。可是過去不是一件舊衣裳,說丟就可以丟掉,你越是刻意想忘記,越是會身陷其中。」

    這句話準確地擊中了任苒的內心,她緊緊捏住她專用的那隻灰藍色咖啡杯一時無話可說。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一直愛你,你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他站起身,深深地俯視著她,仿佛要一直看進她心底,「至於那位律師,我祝他好運。」

    任苒在辦公室收到第二個採訪要求時,已經沒什麼驚異之qíng了。人海茫茫,這名記者也只比章昱遲一天找到她,她不得不再度佩服他們的神通廣大。

    她推掉採訪,語氣客氣,但毫無商量餘地,接著她父親打來電話,她走出去接聽。

    「小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父親,她沒什麼可隱瞞的,「股票的事是陳總安排的。您別擔心,我上午已經見過他了,有記者來找您的話,您不用理睬。」

    任世晏反覆詢問細節,她只揀無關緊要的部分告訴他,不想讓他擔心,「沒事的,沒有到需要採取法律行動的地步。另外,」她遲疑一下,「爸爸,別把這件事告訴季律師。」

    任世晏吃驚地說:「我怎麼可能告訴她?」

    「第一個找到我的記者是財經周刊的章昱,他就是從季律師那裡知道我在漢江市的。」

    「那個小伙子我有印象,我以前在北京見過他,他說他是你朋友,我看他去醫院看了你兩次,挺關心你的。這次他來找我,不過我什麼也沒跟他說。他居然會去找季方平?」

    任苒沒有提起是季方平主動找到章昱,「其實也無所謂,他們早晚都找得到我,不過我不希望她再把我的其他事qíng透露給記者聽,平白生出事來。」

    「你放心,我會找她談談。」

    任苒再回到辦公室,發現幾個同事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異樣了,她只做不知,照舊坐下來做事。

    然而一向藏不住任何話的Sunny索xing直接問她:「Renee,你真的是報上所說的潛伏股市的牛人散戶嗎??」

    有了她開頭,其他人也紛紛發問:「那你的身價可比老闆要厲害得多,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透露給我們?」

    立刻有人附和,「對呀對呀,同事一場,提攜我們也發點小財。」

    只有Tom不明所以地看著突然熱鬧起來的辦公室,用英文問另一名略通中文的外教:「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那名外教略通中文,對他解釋著,Sunny同時做著補充,另一名同事湊到任苒桌邊,直接打探某隻股票的近期走勢,這個紛亂的場面讓任苒窮於應付。這時,主管日常事務的王副校長探頭進來叫她,她馬上起身去他的辦公室。

    果然王副校長問的也是同一件事,她只能說:「這是我的私事,希望您體諒我不方便解釋,但我不會讓它影響到我的工作。」

    「你也看到了,同事議論還是其次,一個多小時的工夫,我已經接到三個記者的電話,要求我談你日常的表現,並對員工潛伏股市發表看法,我都推掉了。你是蔡總介紹來的,工作一向盡力,我們對你很滿意,但眼下培訓中心也有其他問題,實在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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