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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顯然你對這件事很驚訝,難道你不想配合我弄清真相嗎?」

    「每個人眼裡的真相都不一樣,我碰巧是對真相沒那麼渴望的人。」

    章昱注視著她,「Renee,記不記得你出車禍的頭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在天津吃海鮮喝酒,談到彼此的工作,你說你遇到的第一個重大挫折就是背著黑鍋,被從資產管理部門調到理財產品部門。」

    任苒當然記得,她入職之初,就被分配到資產管理部門工作,並受派去香港培訓,gān得十分順手,然而在回來後卻因為參與的銀行與億鑫一樁合作項目細節被公布到雜誌上,她因此前就被上司安排接受過章昱的採訪,成為最大的泄密嫌疑人,儘管堅決否認,仍被調離。

    「我說,你反正要調去外地了,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你的哪個同事向雜誌提供了消息。你想了想,回答居然是,算了,真相併沒那麼重要。你看得那麼超脫,我當時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任苒苦笑一下,「其實你一說之後,我就大致猜出了是誰。章昱,你有你的職業cao守,一直守口如瓶,那天突然願意告訴我,一方面是我要調走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另一個當事人離開了那家銀行,我猜的沒錯吧。」

    「聰明。」章昱讚嘆道,「居然憑這個就推斷出來了那人是誰。」

    「可懷疑的對象原本有限,跟我同做那個項目的同事丁曉晴突然離開外資銀行,回歸了國有銀行,一度引起業內小小的轟動,有家財經時報還專題討論了國有銀行的人才回流現象。我只需要做一個簡單推理就行了,既然能想得到,就不必再讓你講出來。你看,我是有好奇心的,可是我的好奇心限定在一定範圍以內。我不會為渴求一個真相窮追不捨,更不會付出我不知道的代價。」

    章昱自然聽懂了任苒話中隱含的意思,他笑道:「我們是朋友,Renee,看到股東名單上有你,我馬上想到,你在車禍後就辭去工作,跟所有朋友斷絕聯絡,也許除了身體原因外,還另有隱qíng。我關心我的採訪,但我同樣也關心你。」

    任苒自從在車友會活動中再次遇到章昱後,兩人就很談得來。她並不懷疑章昱的真誠,可是她只能心領他的關心。

    「謝謝你,章昱,我離開北京另有原因,與股票毫無關係。」

    「我認識你,所以先別的記者一步找到你,既然你的繼母會告訴我,也可能告訴別人。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接下來仍然會有採訪找上你。」

    「我明白。」

    「Renee,我是你的朋友,請跟我保持聯絡,有新的消息,我馬上告訴你。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給我打電話不要有顧慮,你跟我談話的內容,如果你不願意公開,我會完全尊重你的立場。」

    任苒無可奈何的說:「章昱,我之所以不接受採訪,有自己的原因,我對你一向是信任的。」

    章昱笑了,「我不是想著煽qíng感動你。我得提醒你兩點,第一,你的繼母似乎對你有一點看法,提到你的一些事qíng,用詞……很不友好,那些我不會採信,但不知道她會不會跟其他找過去的記者講,你得注意一下。」

    任苒並不意外,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

    「第二,站在職業角度,這篇報導我仍然要寫,需要深挖的地方我絕對不會手軟。如果有一天你願意就此事發表聲明,或者接受採訪,請頭一個通知我,不要便宜其他記者。」

    任苒失笑,握一下他伸過來的手,「成jiāo。」

    回家以後,任苒上網搜索相關新聞,發現章昱果然沒有誇張,已經有不少報紙和網站相繼轉載證券日報那個標題聳動的報導。她的名字雖然沒排名前幾位的幾個散戶那麼引人注目,可不時閃現其間,也足以讓她心煩意亂了。估計隨著報紙陸續轉載,會引起更過猜測。

    她研究了一下章昱提供的和她網上查到的資料,發現她名下持有保險公司的非流通股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具體時間無從考察,而被動介入那四隻ST股,全部發生在去年九十月份,也就是說,剛好在她離開北京以後。

    以她的認知,開立股東代碼卡至少是需要她本人的身份證,不過她在出車禍後很長時間都由陳華安排助理阿邦代為處理就醫、保險理賠等瑣碎事項,她的身份證一直放在阿邦手裡,後來他才jiāo還。也許就是那段時間陳華給她開立了股票帳戶。

    可是她弄不清陳華的目的。她縱然不再會如十八歲那樣,對那個神秘男人滿懷盲目的傾慕,卻仍舊沒辦法跟上他的思路,揣測出他的想法。

    她意識到,陳華並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出席一個儀式,匆匆路過。他以一種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這時田君培打來電話,告訴她,他剛從上海返回漢江市,「現在進了市區,馬上要去所里,積了一大堆文件等著處理,明天下午又得出差去趟北京,最近實在太忙了,抱歉沒有好好陪你。」

    「沒關係。」任苒似乎有話要說,可是他等待了一下,她只是說,「那……君培,你忙吧。」

    所里的司機開車到機場接田君培,他靠在后座上,合上眼睛小憩。

    任苒表現得如此通qíng達理,田君培並不意外。他們一直相處的十分和諧,她十分體諒他,從來沒有過像他的前任女友鄭悅悅那樣痴纏、不講道理的時候,這一點讓他既開心,又隱有遺憾。

    因為他確定,他已經愛上了任苒。

    隨著跟她越來越接近,她也沒有褪去最初的那一點神秘和距離感,反而更增加了吸引力。在外地出差,只要一空下來,他馬上想到的便是她,不管面對是怎樣紛繁複雜的擊律問題,心也不由自主柔軟下來,嘴角隱隱泛起一個笑意。

    這種陌生的體驗,當然是愛qíng。

    不知道她想到他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是不是仍然波瀾不驚?過去她經歷過什麼事qíng,讓她可以如此平和的看待一切?難道她真的再沒有激qíng可以投入了嗎?

    這個想法最近幾天時常冒出來,攪亂了他素常冷靜的頭腦,讓他無法再跟往常一樣高效率的處理手頭的事qíng。

    他睜開眼睛,將車窗搖下來,看著外面夜色下喧囂的城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形成望不到邊際的車河。他實在太忙碌,又長期在密閉的恆溫環境內工作,一向沒有對景抒懷的閒qíng逸致,只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一轉眼之間,他去年秋天來到這個城市工作,現在已經是新一年的早chūn時節,風仍然清冷,可是chuī到臉上的感覺開始變得柔和輕盈。

    就像任苒一樣。

    心底這個突然湧起的帶著抒qíng色彩的聯想,讓他不禁莞爾。

    按照普翰一向的風格,律師事務所完成合併後,便搬到市區最好的寫字樓一個高層單元內。一進事務所,田君培就怔住,除了他要見的人以外,鄭悅悅正坐在會客區,與他的助理小劉談得熱火朝天。

    「悅悅,你怎麼過來了?」

    小劉連忙說:「田主任,鄭先生、鄭小姐、陳律師等你好一會兒了。」

    他很是無語。他推託不掉鄭父的委託,和陳律師一起接下了他的那起版權糾紛,今天約好跟從W市趕來的鄭父和陳律師具體談應對之策,沒想到鄭悅悅也跟了過來。

    「我特意帶悅悅過來,讓她學習怎麼處理這類事qíng,以後不能盡顧著貪玩了。」鄭父笑道,「君培,出差回來也不能休息,實在是太辛苦了。」

    「應該的,鄭叔叔。」他招呼陳律師,「走,我們到我辦公室談。」

    田君培的辦公室十分寬大,裝修氣派,拉開窗簾,可以遠眺長江,腳下是號稱本市最繁華的夜景。

    他們坐下,陳律師簡要介紹他掌握的qíng況,說準備第二天陪鄭先生與對方談判,擺出手裡的有利條件,儘量爭取庭外和解。

    他認真看他們帶過來的文件,提了幾點意見,「陳律師的建議已經很專業了,我明天下午還得出差去北京,會安排小劉協助你們,需要什麼只管跟她說。」

    他打內線給小劉,將事qíngjiāo代下去,又問有沒幫他們訂好酒店,小劉一一回答。他笑道:「酒店既然訂好了,我讓司機送你們過去,早點休息,明天的談判估計不會輕鬆。」

    鄭悅悅突然問:「你現在還不下班嗎?」

    「我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

    他送他們,剛出他的辦公室,只見任苒正站在前台處,跟小劉說著什麼。

    田君培十分意外,任苒只在那次幫他翻譯資料時來過他的辦公室,這還是頭一次不宣而至。

    他連忙迎上去,「小苒,你怎麼來了?」

    任苒顯然沒料到同時與這麼多人面對面撞上,不過她保持著鎮定,「我有點兒事找你,正問小劉你忙不忙。你先陪客人吧。」

    鄭悅悅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她,「君培,怎麼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任苒,我女朋友。」田君培介紹著,清楚的看到鄭悅悅面色大變,而鄭父同樣錯愕,陳律師則流露出一點兒好笑的表qíng,「這是我同事,陳律師。鄭先生、鄭小姐是我的客戶。我送他們出去,等我一下。」

    任苒當然看出幾個人看她的樣子各不相同,頗有些古怪。她只做不知,對他們點點頭,「再見。」

    出來以後,鄭父yù言又止,顯然礙於陳律師在一邊,不好說什麼。鄭悅悅沉著臉,搶在田君培前面,狠狠按下了電梯下行鍵。

    田君培送他們上電梯,馬上返回辦公室。

    「沒打攪你的公事吧。」

    「當然沒有,要不是還有一堆文件要看,我肯定會直接去你那裡的。」

    任苒微微一笑,將拎著的環保袋遞給他,「我帶了湯過來,你先喝一點兒再做事吧。」

    環保袋內裝的是一個小號保溫桶,裡面盛著冒著熱氣的香菇jī湯,田君培喜出望外,他只在飛機上吃了飛機餐,當然沒吃好,正打算讓小劉買外賣上來。

    任苒拿一隻碗盛出來,「jī湯其實是我昨天燉的,剛才放了一把粉絲和一點菠菜進去煮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太香了,小苒。」他大口喝著,還是得騰出手來接電話。

    任苒坐在一邊,隨手翻看著報紙,等他喝完湯後,她收拾著保溫瓶和碗筷,他連忙說:「小苒,別急著回去,在這裡陪我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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