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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她記起那段從深圳到廣州的日子,她與他同居,從盲目的愛戀到一點點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習慣,知道他的清醒、冷酷,知道他把喜歡與真正的需要分得十分清楚,不願意跟別人分享全部生活,甚至把愛qíng這個東西看得無足輕重……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對他失望。
大概再不會有一個女孩子有她這樣的機會可以如此接近他的內心,可是她仍然無法把握他----對一個拒絕被感qíng迷惑,拒絕把內心完全開放給別人的男人來講,她當然不可能成為他的世界。
也許,只有在雙平的時候,遠離塵世,她真正擁有了他。她應該慶幸曾經擁有那樣的時刻,短暫,但是真實。
對於愛qíng來講,沒有外力gān擾卻無法相守的悲劇意味,顯然要遠遠qiáng於一個qíng正深時無可奈何的別離。
蘇珊繼續回憶著:「當時,全國各地跑到北京碰運氣的人真多,畫家、演員、模特、歌手……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有才華,有雄心,看上去沒理由不成功,不過,真正成功的人少得可憐。絕大部分人都只守著一點兒縹緲的希望,苦苦掙扎。好像只有我沒什麼遠大志向,能跟愛人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想一想,還真是年輕挨得住,就算家裡沒有隔夜糧,口袋裡只剩區區幾塊錢,照樣敢出去玩到快累散架了才回來。
任苒沒經歷過那樣艱難的日子,可是能想像得到其中的甘苦。
「我也有了試鏡的機會,還有經紀人說願意簽下我,但隔了兩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他說他愛我,可是他要衝刺他的事業,沒準備這麼年輕當父親,也不可能在那個年齡早早結婚。他讓我去打掉孩子。我當時已經隱約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守不住他,我當然不願意放棄這孩子。」
「你就這樣……生了囡囡?」
「是的。小城市風氣保守,我不能沒結婚卻挺著大肚子回家找父母,就一個人回了漢江市。我以前的老闆人很好,他收留了我,一直照顧我,生孩子的時候,是他送我去醫院,給我在手術單上簽字,那一年我剛滿二十二歲。很多人以為他是我女兒的父親,我想解釋,可他說沒必要,反正他孤身一人,不介意別人議論。」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蘇珊不帶什麼感qíng色彩地說,「我老闆得到了一個很難得的工作機會,要去新加坡。臨行前,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他願意繼續照顧我,把囡囡當親生女兒看待。我想來想去,可真狠不下心去利用一個好人來解決自己的麻煩,還是拒絕了。老闆把這間咖啡館留給了我,於是我就停在我跟囡囡的爸爸認識的原地,仍然一杯杯賣咖啡,偶爾喝點小酒,聽聽他最初的這張專輯。」
「他跟你再沒聯繫嗎?」
「我們有聯繫,有時他回這個城市,我們甚至還會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他不屬於你的生活了,還是放下他比較好。」
「是啊,知道這件事的朋友都不止一次這麼勸過我。可是老實講,我沒特意等他,到了今天這一步,他怎麼可能再兜回原地找我,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覺得心裡空空的,很難再裝下其他人了,跟他有沒有聯繫就那麼回事。有時候,我甚至qíng願再也不要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才好。」
「你不關注他了,自然就不會聽到他的消息。」
蘇珊的表qíng有些複雜,停了一會兒才說:「不,他的qíng況特殊,用不著我特意去打聽,消息自然就來到我面前,由不得我不聽。」
她一直表現慡朗,唯獨到這一節講得十分含糊,任苒也不願意細問,驀地想起一件事,「今天你不用回去陪囡囡嗎?」
蘇珊哈哈一笑:「要是女兒能讓我陪,我怎麼會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裡聽歌。」
任苒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不過蘇珊並沒有什麼難過的表qíng,輕鬆地解釋著:「囡囡從小就跟她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對不起。」
「沒什麼,別為我難過,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選擇,願賭服輸罷了。」
任苒想撲向火焰的飛蛾不止她一個,有人比她付出更多,傷得更重。然而蘇珊看上去絲毫沒有自傷自憐之態,讓她不能不佩服。
「好歹我和女兒還住一個城市,我還能時不時看到她,知道她爺爺奶奶把她照顧得很好,我很知足了。」蘇珊轉動著空空的酒杯,笑著說,「我今天說了這麼多廢話,任老師,真不好意思,每次喝多一點酒,我就成了個十足的話癆。」
「這很正常。我看上去話不多,對吧?可是有一段時間,我必須定期看心理醫生。每個人都需要傾訴的渠道。」
「是啊,對面晚報社有一個記者叫羅音,每周會有幾個下午在我這裡接待讀者,聽他們講心,事然後寫成整版的稿子登出來。我以前還好奇地問過她,哪有這麼多人願意對著陌生人講故事,她也是這麼回答我的。任老師,謝謝你今天陪我。」
「我也喝得很開心。」任苒手撐著桌子站起身,搖晃一下才站穩,「蘇珊,回家好好睡一覺。總有一天,你可以感覺到,你能記住他,也能放棄他,慢慢的,他會不再真實,對你來講,他徹底成了過去。」
「你的話很有道理。」蘇珊也站了起來,思索一下,眉毛挑起,聳聳肩,「其實我記憶力很差勁,別人跟我打招呼,我經常感到莫明其妙,不記得是不是認識對方,好多難受的事,隔幾天我就徹底忘了。唯獨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記得實在太清楚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願意徹底放棄,這樣子大概又矛盾又可悲吧。」
「不,我只知道,你在過你願意過的生活。」
「說得沒錯。」
蘇珊一樣樣收拾好酒瓶、酒杯,關上空調和燈,兩人穿上外套一同走出來,她鎖好店門,跟任苒道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越是入夜,溫度越低,凜冽的北風chuī在臉上有疼痛感,讓人幾乎不相信這是一個接近南方的城市。任苒邁著小心翼翼的腳步,踩著結冰的路面往回走,腳下發出喀喀的輕響。
喧囂的鞭pào聲一直沒有止歇,煙花在她頭頂的天空不時綻放,反照得路面明暗不定。
她不記得這是她一個人過的第幾個chūn節了,可是她心底平靜而安樣。她想,正如同她對蘇珊說的那樣,她也正過著她想過的生活,這就足夠了。
第十七章
國人向來講究,不在chūn節期間沾染各類官司是非為宜,律師事務所因此可以放一個從容的假期,只是田君培沒有往年那麼輕鬆,手頭還有大量案類工作要完成。
他回到W市,除了例行看看親戚,與老曹等合伙人相傳商量工作以外,便一直在家裡快案工作。舊日朋友打來電話再三邀約相聚喝酒,他卻qíng不過才答應。不過到了地方,他便有些後悔了,幾個月不見的鄭悅悅赫然在座,正與人划拳,玩得不亦樂乎。
他像招呼其他朋友一樣跟她打著招呼:「悅悅,新年好。」
郝悅悅只敷衍地點點頭,繼續划拳喝酒,看上去qíng緒很不錯,他略微放心,坐下來跟朋友閒聊起來。
到盡歡而散,準備各自回家時,鄭悅悅突然開口:「君培,送我回家好嗎?」
當著眾人,他沒法拒絕,只能點點頭。因為出來喝酒,他並沒開車,只能在酒吧門口排隊等候計程車。這邊同樣經歷著罕見的嚴寒,鄭悅悅卻衣著
單薄,北風chuī來,她頓時便打了個噴嚏,他將大衣jiāo給她,「披上吧,小心著涼。」
好容易等來計程車,他將鄭悅悅的地址告訴司機,兩人默默坐在車內,都沒說話,到了地方,鄭悅悅卻沒有將攏在身上的大衣jiāo還給他下車,而是拿出錢包付車費,田君培皺眉說:「悅悅,我還要繼續乘車。」
「上去坐坐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太晚了,不大方便。」
鄭悅悅撇一下嘴,「那要看做什麼事,才談得上方不方便。」
這樣曖昧的對話讓司機心照不宣地笑了,他利落地豎起計費器找零錢,「兩位,請下車吧,大過年的我還要繼續做生意。」
田君培無可奈何,只得下車。
鄭悅悅的香閨是她父母送給她的一套公寓,位於市中心,地段很好,面積雖然不算大,但價格在本地算得不菲。田君培當然不是頭次過來,可是上一次的記憶太不愉快,他實在不明白鄭悅悅到底有什麼打算。他陪她走進大堂,便站住了腳步。
「悅悅,我不方便上去,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好了。」
「這個大堂又沒供暖,我快凍死了。」鄭悅悅上上下下打量他,笑盈盈說,「還是上去坐吧,別擺出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保證不會qiángbào你。」
田培君苦笑,「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普通朋友之間相處最好保持適當的距離。」
鄭悅悅臉上的笑意變冷,「這麼說這已經被你劃到普通朋友行列里了。好吧,來告訴一下你的普通朋友,任苒是誰?是不是另外一個普通朋友?」
田君培吃了一驚,「誰告訴你這個名字?」
鄭悅悅若無其事地說:「在酒吧的時候,你去洗手間,手機丟在桌上,我拿起來看了看。你近期的通話記錄里只有她一個女xing的名字,而且今天晚上還通過近十分鐘話。」
她居然當著眾朋友的面翻他的手機,還這麼坦然講出來,田君培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嘆一口氣道,「悅悅,你這樣可不好。」
「如果我直接問你,你現在正跟誰jiāo往,你會直說嗎?」
田君培伸手按電梯上行鍵,「當然不會。我們現在沒有相互通報生活的義務,至於翻手機……就更出格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鄭悅悅顯然沒將他的話聽在耳內,只重複又問:「任苒是誰?你新jiāo的女朋友嗎?」
「她是我很重視的一個朋友。以後別再問我這種問題,我不會回答的,進電梯吧,這裡太冷。」
鄭悅悅取下披著的大衣,默默jiāo還給他。他剛接過來,她卻突然撲入他懷中抱住了他。她身材苗條而柔軟,只貼身穿著一件薄薄的羊絨衫,撲入他鼻端的有酒氣和她常用的香水味道,此時顯露的是零蘭與麝香混合制後調的,若有若無,配合在一起十分誘惑。
「別這麼考驗我,悅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