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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任世晏一笑,「這麼年輕就可以過秋獨當一面,果然是後生可畏。」

    老侯也笑道:「世晏兄,我想過了,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我們是時候功成身退享受人生了。以後品品紅酒,打打高爾夫球,過半退休生活,不用再理會那些案牘勞形。」

    任世晏談談地說:「仁兄巳經實現了財務自由,的確有這個資格。可憐我只是一個清貧的教書匠,談不上對麼功成,哪裡能輕易言退。」

    老侯多少有些喝高了,大著舌頭說:「其實世晏兄人到中年就趕上了好事,雖然沒有發財,但升了官,學術方面也功成名就,太太更是知趣,及時去世,騰出位置讓你續娶了年輕十歲的漂亮嬌妻,比我早好多年享受到生活。我該羨慕你的好命才對。」

    任世晏臉上並沒有明顯的恚色,但眼神一暗,銳利地看他一眼,聲音低沉下來:「老侯,你喝多了,不要胡說。」

    曹又成見勢不對,急忙打岔將話題拉開,談到W市當年一起轟動一時,牽連極廣的經濟案件,才算將尷尬下來的場面掩蓋過去。

    田君培暗自猜想,這位所謂年輕十歲的漂亮太太大概就是任苒談到父親時表現淡漠的原因。

    酒席散後,老侯已經喝到半醉,老曹只好開他的車送他回家,囑咐田君培開另一輛車送任世晏雲他下榻的酒店。

    任世晏淡淡地問:「田律師對於普翰的這次兼併經天的擴張前景並不看好嗎?」

    田君培一笑,「經天這幾年業務萎縮,但所幸帳目清晰,經營狀況與聲譽都還算良好,我們選擇通過它來進入本地,當然還是看好前景的。」

    「不過聽曹總的意思,你並不願意過來。」

    「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任世晏也笑了,讚許道:「年輕人謀定而後動是對的。」

    田君培猶豫一下,「聽任小姐說,她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是呀。她從澳大利亞念書回來,先後在北京、香港的銀行工作,始終沒有定居下來,難得她下了這個決心,不過,她只是十年前在漢江市往過一陣,在本地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我還是希望她回Z市,可惜,女兒大了,」他喟然長嘆一聲,「我對她的影響力有限,沒法說服她了。」

    「我如果回家對家父家母提起到這邊工作,他們的反應大概也是如此。」

    他看出任世晏流露出了一點無法控制的qíng緒,但對方既是尊長,又是業內名人,他不便探問,只能笑道,「想來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

    任世晏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田到W市後,田君培便下了決心,告訴老曹,他打算接受新職位。

    老曹並不意外,他早已經和幾個資深合伙人分別談過,他們相互制衡,加上家累,各有各走不開的理由,相比之下,田君培算是他們共同滿意又最無牽無掛的人選。他馬上召集合伙人開會,通報了兼併進展,並將田君培的任命提jiāo大家表決通過。

    從小到大,田君培的xing格都不算衝動。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他仔細權衡了新職位的挑戰與可能的回報。然而,不得不承認,任苒是促成他下決心的因素之一。

    那個女孩子身上帶著神秘色彩,可是卻又看上去平和淡漠,這種反差莫名地吸引著他。

    他跟父母談起新的工作安排,父母都相當意外。

    「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你在這邊不是gān得很順利嗎?」

    他認真解釋,對一個律師來講,這是難得的機會,父母相互看了一眼,卻似乎沒怎麼聽進去。父親咳嗽一聲,「老鄭跟我打電話,他很希望你和悅悅和好。」

    他多少有些煩躁,「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早就跟她講清楚了,長輩何必要參與進來。」

    母親不悅地說:「君培,你這態度不對。我們什麼時候過分gān涉你了?父母不過是希望子女在感qíng問題上不要走彎路。」

    他只得道歉:「媽,是我不對,但是我慎重考慮過,我跟悅悅確實不合適,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父母無可奈何,知道再沒法說服他。他們的年齡都不算太老,還在工作,加上兩省緊鄰,距離並不遠,他們也接受了兒子的事業心,開始幫他做準備。

    唯一不接受此事的是鄭悅悅。

    她在田君培動身前一天找到了律師事務所,前台小姐將她領進來時,田君培正要去開會,看到她頗為意外。她直截了當問他:「你離開W市,是為躲開我嗎?」

    田君培反問她:「你認為我會拿自己的職業開玩笑嗎?」

    鄭悅悅頹然坐在椅子上,」是啊,我痴心妄想了,哪個男人用得著特意躲他已經不在乎的女人。」

    「我是在乎你的,悅悅,我希望你過得開心。」

    「你生我氣的時候是在乎我的,現在這樣寬宏大量祝福我,就根本是把我丟在一邊了。」

    田君培不得不承認,鄭悅悅的確十分聰明。

    「我捨不得你,君培。」

    「悅悅,新實的裙子灑上紅酒,你也會捨不得。所以,對男人來講,這句話不算恭維。」田君培開玩笑地說,「不過我謝謝你的好意。」

    鄭悅悅呆呆看著他,一雙又大又圓的美目慢慢泛起一層淚光。田君培發現,她這個安靜的傷心姿態,比直接撲入他懷中撒嬌哭鬧的殺傷力來得大得多,他沒辦法再以開玩笑的口吻搪塞她了。

    他將紙巾盒拿到她面前,儘可能誠懇地說:「悅悅,我一向知道,你是個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不過,我是個很無趣的男人,可能沒法配合你將日子過得有趣,你覺得我沉悶是很自然的事……」

    「你一向認為你什麼都知道,其實你真的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鄭悅悅猛然推開紙巾盒,站了起來,提高聲音嚷道:「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我討厭你……」

    她突然哽住,停了一會兒,轉身奪門而出。

    田君培退到門邊,只見外面包括助理、前台在內的一眾人等都齊向鄭悅悅的背影行著注目禮,再相互jiāo換包括興奮與八卦之qíng的眼神。他知道他若再追上去,也不過是給他們提供更多談資,只得駐足,看看時間,拿了文件去會議室開臨行前的最後一個合伙人會議。

    不過,這件事顯然在最短時間內已經傳遍所內。傳言討論完正事,張律師便開始率先拿他打趣:「看來君培沒有安撫好女朋友啊。」

    曹又雄也笑,「好好哄哄她,現在是事業為重的時候,漢江市也不算遠,見面應該很方便。」

    田君培只gāngān地一笑,並不接腔。

    他確實有些煩惱,又略有不忍,出辦公室以後,躊躇一下,卻還是沒有再給鄭悅悅打電話。他想,長痛不如短痛,這次去漢江市上作,兩個人隔開一段距離,她慢慢總會冷靜下來。

    田君培正式到漢江市上任時,已經是七月下旬的一個周末。這個城市並未入秋,但已經過了最炙熱的季節,空氣中再沒有那樣溽熱蒸人的氣息,涼慡了許多。

    開完會後,他再一次給任苒打電話,前兩次都是關機,不過,這次她的手機開著。

    「你好,哪位?

    「任小姐你好,我是田君培。」

    「田律師,你好。」

    「你還在漢江市吧。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過一段時間,你可能就去了別的地方。」

    任苒笑了,「我沒那麼漂泊不定四海為家啊。我租了房子,而且預付了一年的房租,房東不會樂意退錢給我的。」

    「真巧,我調來漢江市這邊的分所工作,目前也算是定居這邊了。想請你明天一塊兒吃晚飯,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任苒顯然有些意外,躊躇了一下,就在他以為她會婉拒時,她說:「明天我要上班,六點下班。」

    他大喜,「好的,我過來接你。」

    田君培藉助GPS,提前將車開到了任苒說的地方,這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一所語言培訓中心,門衛告訴他,停車位已滿,他只能將車停在人行道邊。進去一看,裡面一棟六層樓的紅磚樓房有些陳舊,不算大的院子內停車場停滿了小轎車、摩托車、電動車和自行車,周圍都是來接孩子的家長,三三兩兩地站著jiāo談著。

    隨著下課鈴響起,年齡不等的孩子衝出教室,奔向各自的家長。等到各式車輛魚貫駛出,院子卻並沒有恢復安靜,又有各種車輛駛入,這次進來的大多是成年人,有男有女,向樓房走去。

    他正準備給任苒打電話,便看到她從樓里走了出來,大半個月不見,她頭髮剪短,襯得面部輪廓越發秀麗清新,穿著一件藍黑條紋針織上衣配牛仔褲,手裡拎著那個略微陳舊的gucci背包,看上去神清氣慡,正和旁邊一個落單的小女孩說這話。

    「爺爺怎麼還沒來,要不要拿老師的手機給他打個電話?」

    那個六歲多的小女孩猶豫一下,點點頭。任苒拿出手機遞給她,她正在撥號,已經有一個聲告叫她:「囡囡,媽媽來了。」

    急匆匆走來的漂亮女人,竟然是綠門的老闆娘蘇珊。任苒與田君培看著都有點兒吃驚。任苒在這邊已經上了大半個月的班,平時看到的都是爺爺或者奶奶來接這個小名叫囡囡的女孩,還是頭一次看到蘇珊。

    蘇珊顯然對他們兩人都沒什麼印象,蹲下身子笑盈盈對囡囡說:「走,媽媽帶你去吃比薩。」

    然而囡囡並沒有平常孩子見到媽媽的開心,她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只是神qíng總有點兒怯生生的,一雙眼清如小鹿般忽閃,顯得很內向。她將手機還給任苒,嘟著小嘴不做聲,過了一會兒,才不冷不熱地說:「奶奶會不高興的。」

    蘇珊和顏悅色地說:「奶奶剛才不舒服,爺爺陪她看病去了,他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的。」她似乎還怕囡囡不信,拿手機撥個號,然後給囡囡接聽,「讓爺爺跟你說。」

    囡囡奶聲奶氣地和爺爺通著話,蘇珊站起身向任苒一笑,「你是囡囡的老師吧,我是她的媽媽。」

    任苒教的這個班都是準備上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在四點鐘幼兒園放學後由家長送到這邊來補習英語,在六點接回去,按jiāo接制度,她必須確認對方確實是孩子的家長,現在她看囡囡並沒否認,而且跟爺爺通了電話,便也笑了笑,「你好,我是任老師。那囡囡就跟媽媽回家吧。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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