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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這是比離開北京更不徹底的不告而別,她完全能想到陳華醒來後的bào怒,可是她沒有辦法和他呆在一起,過去經歷的一切,就像一條無形的鴻溝,將他們阻隔開來。

    「任苒,祁家駿已經死了。」

    陳華的聲音再度在她耳畔響起,冷靜,客觀,如同往常一樣陳述事實,沒有加入任何感qíng。

    當然不需要他的提醒,她清楚的知道,祁家駿已經死了。

    她不給祁家打電話問及祁家駿的身後事,她父親偶爾想提到他,她都馬上把話題扯開,她拒絕和白瑞禮詳細談起他,她甚至不育他的姐姐祁家鈺見面。

    這樣絕望的鴕鳥態度,只是她無法接受再一次面對死亡,然而,唯一不容許她有任何迴避的人是陳華。

    此時,還有更不容迴避的問題等著她。

    她蹣跚走出浴室,拿出睡衣穿上,再拿起chuáng頭的背包,取出剛才買的藥,那當然不是感冒藥,而是事後避孕藥。

    一個小時前的做愛,陳華沒有採取任何防護措施。

    她記不起過程,不知道她表現的究竟是掙扎、順從還是有所響應,可是困擾她的不是這些,他的吻如同一個個烙印,給他的身體打下記號,她的呼吸里仿佛充滿了他純粹男xing的、具有侵略xing的氣息。她幾乎還能感覺到那樣近乎野蠻的衝擊,在她體內爆發迸she的力道,仿佛有電流持續掠過,一陣陣寒意讓她有控制不住的寒意。

    她才開手裡藥盒的外包裝,發現自己的手在不自覺的顫抖。她努力鎮定著,拿出說明書,薄薄的一張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複雜的成分說明,藥理結構,看起來完全不是她熟悉的漢字,幾乎沒法組合出具體的含義。她的目光轉移到服用說明--------「72小時內服用第一次」,她想,她還有時間,然而,這個念頭並不令她寬慰。

    這時,一陣微風佛動窗簾,帶來她熟悉的香樟獨特的清香。

    她本來以為,按照她的計劃行程,她要穿過此地,在越過她曾生活了幾年,但並不算停留的那個相鄰省份,回到自己的故鄉,站在位於Z市舊居內,從會聞到從童年起就圍繞著自己的這個味道。

    任苒放下藥盒,過去拉開落地玻璃門,一股涼風撲面而來,她走到露台,才發現兩個相鄰的房間公用一個露台,靠近欄杆的地方放置著遮陽傘和兩把藤椅,不遠處是一個看不到邊際的湖泊----或者按照田君培的確切的定義,那是一個水庫,不過任苒並不清楚這兩者有什麼區別,放眼看去,大半輪月亮懸在暗藍色的天際,月光皎潔的灑下來,與水面溶為一體,波光粼粼,隨風輕動。

    眼前如此寧靜安詳的景象安撫了她,幾個小時以來,她一直不規則跳動的心終於慢慢恢復了正常節奏,平靜下來。

    她根本沒有睡意,回房間披上運動外套,再走出來坐下,開始考慮實際的問題。

    隔壁落地玻璃門突然被打開,田君培拿著手機,一邊講電話一邊從房間裡走出來。

    他接到的是前女友鄭悅悅的電話,兩人分手有一段時間,今晚她再次帶著醉意打過來,一時哭一時笑,一時撒嬌,他無計可施,心底多少有些煩躁,本來想出來chuīchuī風冷靜一下,可是沒有想到任苒就坐在露台上。

    任苒沒有回頭,他也不好意思就此折返,便走到露台的另一邊,繼續講著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然而這裡遠離市區,實在是太安靜了,甚至鄭悅悅的聲音都好像通過話筒被放大了,聽起來有突兀感。他匆匆的說:「你倒是看看現在幾點了,明天我還要工作,你也得上班,不要鬧了,乖乖回去睡覺,我掛了。」不等鄭悅悅再說什麼,便結束了通話。

    那邊任苒仍然一動沒動。他走過去,做到她旁邊的藤椅上,「不好意思,一個朋友打過來的,她有點喝多了。」

    任苒滿懷心事,深思不屬,隔了一會兒,泛泛的哦了一聲。

    田君培看到她漠然的神態,知道她根本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便輕鬆下來,

    「任小姐,睡不著嗎?」

    「我一向有點失眠」

    「有些人剛開始會不習慣這裡的香樟樹的味道,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老家院子裡就有一顆大樟樹,不過味道沒有這麼qiáng烈,從小聞習慣了,感覺很親切。」

    「似乎每個人的童年回憶都跟周圍的樹有關係,我住的W市那條街道以前種的最多的是泡桐,一到chūn天就開滿紫色的花,其實那種話說不上很漂亮,中在鬧市,蒙上灰塵看得有些髒髒舊舊的,不過以後走到哪裡看到泡桐就會忍不住想到小時候。」

    「聽你這麼一說,果然是的,我媽媽以前就總跟我說,她小時候住的地方到處都是法國梧桐。她雖然有點兒過敏xing鼻炎,每到chūn天法國梧桐絨毛亂飛,她就只好儘量不出門,可是還是很喜歡那種樹。」

    「我記得江漢市就種了很多法國梧桐,想來任教授在那邊財經政法大學任教的時候,你媽媽應該很喜歡那邊。」

    「我母親在父親調動工作之前就病逝了,沒去過漢江市。」

    田君培暗悔唐突,連忙道歉;「對不起。」

    任苒淡淡的說:「沒有關係,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這時,田君培的手機再度響起,仍然是鄭悅悅打來的,他無可奈何,只得接聽。不等他說話,鄭悅悅已經先發問了:「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急著掛斷,是不是旁邊有別的女人?」

    鄭悅悅的聲音十分清脆,田君培深恐任苒聽到,只得攏住話筒,低聲說:「悅悅,我說過了,你這樣弄得大家都很難堪。」

    「我現在在九州飯店的頂樓天台上,上午下了bào雨,空氣很好,月亮看上去明亮的不可思議。」

    他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也實在沒有陪同她聊下去的心qíng。「有什麼事qíng等我回來好嗎?」

    「好。」這次,她十分痛快的先掛了電話。

    「的確不可思議,我在北京就沒有看到這麼亮的月亮。」任苒突然說。

    田君培好不尷尬,很明顯任苒至少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可是她神qíng安靜,並沒有什麼開玩笑的意思,似乎純粹只是有感而發而已。他不由主動地也看向天空,暗藍的天幕上,那大半輪月亮異常皎潔明亮,呈現出與平時不同的清新通透感。他久居大城市,向無對月抒懷的習慣,也不得不承認,此刻明月確實與平時所見不同。

    他們離得很近,溶溶月光下,任苒看向遠方,整個人仿佛籠罩著一層薄紗,月光照上她的面孔,皮膚看上去白得近乎透明,風chuī動她的頭髮,柔軟地向後飄拂,那個側影單薄到有幾分不真實,顯出無形的距離感。

    田君培幾乎不由自主地注視她,內心有一點莫名的悸動,忍不住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看上去再度恢復了從容鎮定,沒有一點一個小時前走出酒店是的迷茫qíng態,可是任她如何談吐自若,落落大方,甚至稱得上坦白,她都有一種疏落而神秘的距離感。

    田君培即將滿三十歲,步入而立之年。他一向xing格沉穩,做的是嚴謹的律師工作,jīng通人qíng世故,從來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書呆子。從大學到現在,他有過不止一個女友,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迷惑感覺,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在別的女孩子身上感受過的。

    他完全不想打破此時的靜諡。可是他知道這樣盯著一個說不上熟悉的女孩子看不夠禮貌,他不願意讓自己表現的失態,只得提醒她:「任小姐,這裡半夜風很涼,你感冒了的話,不適合在外面待久了。」

    任苒點點頭,站起身,「晚安,田律師,我先去睡了。」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田君培到一樓餐廳吃早餐,孫隊長頹然走了進來。他頗有些詫異,「老孫,你怎麼有空來這裡?」

    孫隊長坐下,伸展著腿,隨隨便便地說:「我今天凌晨被人叫起來加班,一直忙到現在。」

    「除了什麼大案子嗎?」

    孫隊長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他不免疑惑,「不方便講就不用講,我的好奇心並不算很qiáng。」

    「君培,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什麼事?」

    田君培一怔,「這話怎麼講?」

    孫隊長哼了一聲,「昨天我們釋放的那個叫任苒的女孩子突然離開的高登酒店,不知去向。我們不得不連夜加班找她。」

    田君培大吃一驚,「至於這麼大陣勢嗎?任小姐又不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有完全行為能力,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麼居然要弄得全城搜捕她。」

    「當然沒有搜捕的程度,否則你現在還能好好坐在這裡嗎?」

    「老孫,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華並沒有正是報案說女友失蹤,劉處長只是請我們協助尋找。我們調出高登酒店的監控錄像,可以看到任苒一個人提了行李於十二點零五分出房間,乘電梯到一樓走出酒店,偏偏酒店門口的攝像探頭出了故障,沒有拍到她上了什麼車,去了哪裡。我們詢問值班服務員,他們也沒注意到。接下來半個晚上,我們只好排查附近的計程車和酒店,有一個司機說她想乘車出城,不過他沒有答應,去拉了別的活。」

    田君培笑道:「那你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

    孫隊長冷笑,「我留了個心眼啊,記得某人昨天在公安局接完電話跟我說過,有人約他去花都夜總會談事qíng。花都恰好就在高登酒店對面,我早上轉過去,調了花都的監控錄像資料看,猜猜看,我看到你12點13分從夜總會出來會有什麼聯想?」

    「我只會想,老孫你果然有福爾摩斯的潛質。」

    孫隊長笑罵道:「你少給我戴高帽子。我知道你一向出差都住度假村這邊,馬上過來查了一下昨晚的入住登記,果然是你拐了人家女朋友來這邊。」

    「孫隊長,你誤會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他們同時回頭,只見任苒不知時候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我並不是陳華的女友。之所以離開高登,只是想換一個安靜的地方住,跟田律師沒任何關係。」

    孫隊長有些尷尬地笑了。

    田君培連忙說:「老孫是我朋友,他沒有惡意的。」

    任苒並不介意,「我下來吃早點,不好意思聽到了你們講的話。」

    她的神態十分從容,顯然沒有把別人找她這件事放在心上。孫隊長打量一下她,「請坐,任小姐,我想問你幾個問題,當然這不是正式訊問,你可以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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