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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24:07 作者: 青衫落拓
    「但是你沒有打算去了解你朋友祁家駿去世的過程和細節。」

    「我母親從生病到去世,中間經歷了四年時間。我查了所有我能查到的資料,她每一次住院手術、放療,我都陪在身邊,所以對通向死亡的過程和細節我不再有任何好奇,我知道結果就足夠了。我想這一點你能理解。」

    「Renee,你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qiáng調了你母親去世這件事。」

    「對我而言,是一樣的,」她的聲音保持著平穩,「都是最親的人離開。」

    「但你朋友的去世直接引發你的抑鬱,如果不討論的話,恐怕我們沒法調節你目前的qíng緒。」

    她收回目光,笑了,「我快看完你寫的書了,白醫生。據說全世界有超過百分之三的人患有不同程度、不同名目的抑鬱症,抑鬱對人來講,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有時想要人為qiáng調一些qíng緒,清除一些qíng緒,其實是徒勞的。」

    「你看得很仔細,Renee。不過,我必須指出來,這段話必須聯絡上下文來看,我認為qíng緒調節應該順應自然。抑鬱這種qíng緒,如果發展到一定程度,會表現為心理障礙、心身疾病與自毀傾向,這個時候,就必須調節。」

    「請放心,我不會再嘗試把自己餓死了。我認真想過,我媽媽生前盡力想保證我幸福,她不會高興那樣見到我的。」

    「問題就在這裡:這是你媽媽的需求,或者說期待。重視親人的感受只是生活的一個方面,能夠驅使人正面面對生活的始終是自己的內心需要。」

    「我要說眼下我沒需求,恐怕會招來你更多分析吧,可是,」她思索一下,似乎在找說辭,卻又提不起那個jīng神了,嘴角勾起一個笑來,「唉,白醫生,你一定早見慣各式各樣喪失目標的人,應該能理解我的暫時迷失。我不會拒絕你給我指明方向的。」

    白瑞禮也微微笑了,他注意到,她甚至沒有失去幽默感,但她眼底沒有笑意,顯然只是拿這份幽默感將自己偽裝得接近正常。

    治療一個多月以後,任苒向白瑞禮提出,她需要相對安靜的生活與一定隱私:「在不同時間都會有不同面孔的護士進來提醒我吃藥,觀察我qíng緒是否平穩,有沒有gān傻事,這太可笑了。」

    白瑞禮也認為以她目前的qíng況,不必再接受這種程度的監控。他打電話給陳華,講清了自己的觀點,陳華沉吟一下,同意取消護士的24小時值班。

    但白瑞禮同時對任苒提出要求:「從某種程度上講,你厭倦身邊有人圍繞,是一種人群焦慮。也就是說,你承認了你朋友的死亡已經事實發生,但你並不打算把對他的感qíng轉移到新的其他關係里。你知道沒有你朋友存在的環境不可能改變,不過你也不準備再接納其他人進來。」

    「有些感qíng是無法替代轉移的。哪怕我現在就走出家門,甚至重新開始工作,和別人jiāo往,跟同事打jiāo道,也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們何不試試看,從最小的改變開始。至少在醫院以外,再找一個你願意出門呆著的地方。」

    任苒接受白瑞禮的建議,她第一次獨自外出,是去了酒吧雲集的後海。

    她驚詫地發現,不知不覺中,這個城市已經秋意濃重,滿目都是泛huáng的樹葉,樹樹皆秋色。她的生活在初chūn某一天中止,又在深秋某一天重新開始,過去的兩個季節仿佛如同一個不留痕跡的夢。

    十月底的後海,與北京其他地方一樣,有著秋天特有的肅殺氣息。她漫無目的晃dàng半天后,停在了一間看上去生意蕭條的酒吧,那上面掛著招牌:雲上。

    這間酒吧由一處胡同舊房改造而成,裝修風格努力與店名看齊,走小資文藝路線,羊皮紙燈罩將光線弄得昏huáng而迷離徜恍,家具帶古舊氣息,到處擺放蕨類盆栽,進門走道上方搭著架子,爬藤植物密密匝匝地纏繞著,人為地將不大的空間營造出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感覺。

    她之所以駐足,是因為她曾與祁家駿來過這裡,祁家駿當時眯著眼睛笑:「雲上,多好的名字。」

    她也笑,兩人不約而同記起,他們在澳洲留學時,曾一起看過《雲上的日子》這部電影,當時莫敏儀沒有通過預科班考試,沮喪之餘,十分神往葡萄園的làng漫生活,一度嚷著要去阿德雷德大學農學院學釀酒專業,並在網上找著各種資料,做計劃做得煞有介事。可是,祁家駿開車幾百公里送她去玩過一次後,她那點葉公好龍式的愛好就迅速轉移了。

    離上次來這邊不過一年多時間,附近的酒吧都換了招牌或者裝修,物不依舊,人已全非,只有這家還似乎保持著原樣。

    她走進去,胡亂點了一種牌子的紅酒,獨自喝著,一直待到打烊,帶著薄薄醉意,步伐飄浮地出來,正要分辨往哪個方向走比較好找計程車,阿邦突然出現扶住了她。

    她看到他也並不意外,只默默跟著他去停車場。

    第二天,阿邦準時過來送任苒去醫院,同時拿來一張現金支票,告訴她,她的車經評估已經被撞得報廢,他剛把保險理賠手續辦下來,「車子扣除折舊,賠了八萬多一點,再加上人身傷害住院費用賠償,一共是……」

    那些數字她沒有認真去聽,她也不肯接這張支票,這薄薄的一張紙片仿佛是她那輛小小兩廂車的殘骸濃縮而成,由此而產生的聯想與回憶都沒法讓她愉快。

    「阿邦,請幫忙把支票轉jiāo給陳總,算是支付各種費用吧。」

    「可是……」

    「要跟我算帳嗎?那好,麻煩你把住院醫療費用、現在的房租、護理和心理治療明細列給我,我去取現款支付。」

    阿邦頓時做聲不得,拿著支票的手僵在半空中,隔了好一會兒,他無可奈何地說:「任小姐,陳總為你做的一切,就跟當年你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做的一樣……」

    她截斷他,「別提當年,阿邦,沒什麼意思。明天有空的話,送我去下4S店行嗎?我打算去再買一輛車,以後我自己開車去醫院,不麻煩你接送了。」

    阿邦遲疑:「任小姐,你必須徵得醫生的同意才能開車。」

    她打開車門,一條腿邁出車外,突然回過頭看著他,「你確定不是要徵得陳總同意嗎?」

    阿邦無法作答,她一笑:「我會去問一下白醫生,你也去問一下陳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所有長評、留言以及幫我整理時間人物的讀者,不過真沒法加更了,很抱歉。。。

    另外,請不要找我要進展要甜蜜,得了抑鬱症的姑娘轉頭就跟人嗨皮了,那還是人嗎?那還是任苒嗎?

    接下來有兩章都抑鬱,各位慎重考慮要不要繼續看下去,如果都說不看了,我也省事不更了,等著出書吧----這話沒跟誰賭氣的意思,哈哈,我理解各位的心qíng,各位也體諒我控制不了出版這個過程

    第六章(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柚子和阿蓮的長評,我很喜歡。。。

    回復「抑鬱症患者」,如果你或者你的朋友得過抑鬱症,慰問。為寫此文,做了些研究,搜集不少資料,和心理醫生做了jiāo談,所以更明白掙脫那種狀態的不容易。

    不過我們都不要拿個案做對比好嗎?我寫任苒,決無告訴大家抑鬱症就是這麼回事的意思----哪個作者狂妄到這一步,就可笑了。。。

    就像有讀者指出的一樣,任苒的抑鬱症並不算嚴重。。。記住這一點就好。

    回復一下阿蓮的疑問,祁家驄起家靠的是期貨投資,早期期貨市場給了冒險家很多機會,我確實看過有20多歲卻手握大筆資金的例子,只是那人後來下場並不美妙。。。這個行業要求人有高度的自我把握能力,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

    有讀者認為祁家駿去世後,祁家驄是任苒唯一的依靠,我對這個推斷表示不同看法。所謂拯救與救贖----題目太大了,我只能給一個基本的回答,愛qíng永遠是人生的錦上添花,而不是溺水時放手不得的救生圈

    我相信人需要幫助,更需要自助,我的女主如果淪落到永遠依靠某個人的地步,我先會不屑,用不著你們鄙棄了

    很多qíng況下,我們對不愛的人揮灑自如,對愛的人卻經常做錯事----這是大多數人會遇到的困境,祁家驄也不例外。。。

    哦,對了,有不少人糾結於賀靜宜,考慮到她還會出場,好吧,說說她。

    本章可以看到,賀靜宜之所以後來會說「在我之前和之後的女人」這句話,因為她認定任苒已經被陳華圈養了。。。她沒有安全感,又多少有一點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是不一樣的那個----如果不是感qíng上的不一樣,也是自立方面的不一樣,呵呵,她需要這種信念來肯定自己的存在

    說到祁家驄對待任苒與賀靜宜的態度,每個人理解不一樣,目前你們看到的,多半都是賀靜宜的表述,而賀靜宜自認為永遠擁有尚修文的愛qíng,就已經證明了她對很多心裡其實沒底的事qíng反而會著意qiáng調,這也是心理學上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當然,大部分讀者看的就是一個故事,不會花時間想一個配角的心理成因,我表示各種理解

    至於她的工作,後面會有jiāo代,相信我,我不大會犯邏輯上的錯誤。

    最後,年底我工作很忙,更要命的是還有編輯催jiāo稿子,本周更新部分我放在存稿箱內,接下來不再做解釋。。。謝謝各位

    白瑞禮提醒任苒,絕對不要在服藥前後兩小時內喝酒,也必須避免在藥物反應下長時間開車。

    「你不擔心我酗酒嗎?」

    「酗酒的人不會主動告訴醫生,她昨晚一個人在酒吧待了四個小時,也沒喝醉。」白瑞禮就事論事地說,「你願意走出家門開始某種形式的社jiāo,我覺得是一個進步。」

    「那麻煩你告訴幫我付心理諮詢費用的人,保持生活自理對我有好處。」

    白瑞禮笑了,「上次我打電話給他,是涉及到護士的去留問題。我只對你的治療負責,不會在你們中間傳話,Renee。如果你覺得他gān涉了你的生活,你必須自己去告訴他。」

    任苒氣餒,停了一會兒,自嘲地說:「你知道我不會去見他,更不會對他說這些話。我是個雙重標準的可憐蟲,明明住著他安排的公寓,接受他的照顧,還要擺出一副獨立的模樣,太虛偽了。」

    「你對目前的生活不滿意嗎?」

    她回答說:「需要按時看醫生的人,如果滿意自己的生活,那就真的病得不輕了。不過,我沒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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