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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19:05 作者: 季瑩
聽完花綺陳述當今聖上下令剿殺楚家一族的說法,在場的一干皇親貴族皆感錯愕。
「楚隸?我聽說過此人,是昔日聖上身邊的御前侍衛,官拜三品,後來卻不知為何緣故辭官回鄉,更不知為何緣故,在他家宅內被刺殺身亡?妳皇叔確實對我提過這件事,且他語氣中隱約透露著遺憾……
「唉!誰想得到,楚捕頭居然是楚御衛的兒子,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可我萬萬不會相信,你皇叔是楚氏滅門血案的主使者,平日他雖然有些皇帝架子,可他至少是個親民愛民,黑白分明的泱泱君主,絕對不可能會濫殺無辜。」靖王爺難以置信的說。
「除非向聖上求證,否則,咱們也難判斷這血案背後的真相,也許是楚捕頭的父親當真做了什麼罪無可赦,該罪誅九族的事;也或許是皇叔一時不察,遭小人蒙蔽,才殃及無辜。
「總之,咱們根本不該如此輕率的就斬了楚捕頭,無論真相如何,事情總該查個水落石出,給楚捕頭一個交代。」任昕提出他的看法。
「姊夫說得有理,其實,聖上不是無道昏君,從他願意提攜、願意供給洗別家父冤情的機會便足可證明,他是個借才愛才的君王,因此,我贊同姊夫的說法,咱們該暫緩行刊,先查個透徹清明。」尹鴻飛附和。
「大姊夫、二姊夫,花綺在此代天漠謝過你們的熱心,可惜皇命難違,更難的是,楚氏五十餘口人命再難復生,天漠心上的血痕,也永難抹乎。」花綺絕望的搖頭。「誰願意放著好日子不過去承認自己勾結亂黨?只因我太了解天漠心中的兩難--其一,行刺若成功,血仇是報了,但國家社稷的根基可能也會傾圯,畢竟,國不能一日無君;話說回來,放著血仇不報,他苟活人世也難得平靜、難圖心安,更無顏見泉下父老,因此,為求周全大局,我倆只得出此下策,至少我倆沒有危害社稷,也不求苟活人世。」
花綺噙著眼淚,哀懇的望著父母。「阿瑪、額娘,這會兒你們定能明白天漠與我『今世今生作有情痴,人間無處著相思』這類人的痛苦了吧?」
「我的兒呀!妳為何這麼痴傻?這原不是妳該受的罪,妳該償的孽啊!」芹福晉也掩口啜泣,「人世間的情愛,本就是水中月、鏡中花,回頭吧!綺兒,今日失了個楚樵,明日阿瑪、額娘再幫妳找戶好人家,生幾個胖娃娃,包管妳一旋頭便將他忘了……」明知女兒會對她的話心生反感,可身為一個母親,面對一心尋死的女兒,她又能如何呢?
「是的,妳大姊夫任昕的二弟任皓貝子已開口同我提親。」靖王爺趕緊附和。「綺兒,咱們可以馬上辦喜事,只要妳點頭,妳大姊夫保證怡王府沒有人敢嫌棄妳!」
「阿瑪、大姊夫,請別再為我白費心機了。」花綺斷然的拒絕,「阿瑪,『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遺只成悲。」女兒已是天漠的人,即使他人不嫌棄,女兒也不能背叛天漠。
「額娘,在女兒心中,其餘本就是水中月、鏡中花,唯天漠例外,他是女兒的心、女兒的眼、女兒的呼吸吐納,女兒不羨富貴權勢,也不敢妄想今生今世,只求阿瑪和額娘成全,成全我倆的來生來世。」說到這,花綺淚已成川成河。
芹福晉與另三位女兒纖月、水翎,鏡予又何嘗不傷心,她們簡直可說是哭成一團了。
「是、是!都說是為了成全妳的來生來世,可妳卻忍心教妳的親人手足痛苦這一生一世,妳人走了倒乾脆,沒知沒覺的,可咱們卻得活著終生抱憾,白受罪……」芹福晉心痛至極,聲淚俱下的控訴。
「額娘,女兒不孝,不是女兒不願再承歡膝下,而是女兒難兩全……」花綺再度雙膝著地,哭得驚心動魄、摧肝折膽。「阿瑪,請原諒女兒任性,請阿瑪成全我與天漠,求阿瑪成全……」花綺開始如搗蒜般的磕頭。
芹福晉以淚眼看著花綺,說什麼也想狠下心來,寧願她磕破了頭也不願成全,只因一旦成全,不就等於宣告母女倆今生無緣……不,絕不!她是她十月懷胎,辛苦拉拔大的呀!她怎能拿生死來相逼?
而纖月、水翎、鏡予三姊妹,左右為難的不曉得該維護誰,有的抱額娘、有的拉花綺,卻都使不上力時,乾脆三姊妹抱頭痛哭,教一旁他們的夫婿任昕與尹鴻飛跟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而另一邊,也不知該說是心軟,或當真看破生死的靖王爺,在仰天長嘆一聲之後,終於開口道:「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兒女。唉!由她去吧!福晉,咱們這女兒烈心烈性的,妳又不是不曾見識過,即使咱們勉強留住她的人,可沒留著她的心又有何用?成全她吧!」
「王爺--」芹福晉嘶聲喊道:「你居然如此狠心?居然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上絕路?」
「福晉,別激動,妳且聽我一言。『花依愛惜散,花逐忌嫌生』,妳記得不?咱們替三女兒命名花綺,是因為綺兒的生時逢春,花正爭綺斗妍:可花無百日,人無干歲,此乃自然之律啊!花怒放時,咱們歡喜;花凋零日,咱們惋惜;花開花落就好比人生人死,怎能由得我們算計呢?而既然咱們無力改變什麼,只好順其自然了。」
「王爺--」芹福晉哀哀的喊。即使有再多的難捨、再多的不甘,靖王爺的這番開釋,終於讓她稍稍鎮定下來。只是,生離死別的哀戚氛圍,此時開始瀰漫。
「成全她吧!」靖王爺把袖一揮,伸手拉起愛女。「綺兒,起來!就算妳真不想活,也不急於今晚,天漠的斬刑明日午時舉行,今晚,妳就多陪陪妳額娘與姊妹,天漠那邊,等會兒我會親自去告訴他,明午上刑場前,我贈你倆兩把匕首、兩杯鴆酒,如你倆所願。
「唉--真是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乾脆這樣吧!任昕、鴻飛,你們倆去叫人備些好酒好菜,咱們進牢房陪天漠喝上幾杯,也算……替他餞別。」
王爺邊說邊往廳外走去,他步履蹣跚、神情憔悴,一下子好象老了許多歲。
任昕和尹鴻飛趕緊照著老丈人的吩咐去辦,僅留下母女幾個在大廳里,忍痛含悲,淚眼相對。夜裡,靖王爺會同兩位女婿,與楚樵在牢中席地而坐,除了飲酒吃菜,自然也不忘一抒各人胸懷--
「想來,這般死法也不錯,今日我賞你燒刀子酒,明日又賞你鴆酒,天漠,合該你是註定要醉死的。所謂醉生夢死、醉生夢死,唯有舉起酒杯飲盡,才曉得為何總有那多人想醉,也才曉得有些時刻真是非醉不可!」幾杯黃湯下肚,靖王爺不僅開起玩笑,也毅然的碰觸生死。
「是啊!『情』是什麼滋味?『酒』便是什麼滋味?若要問酒味如何,何妨先問問自己此時心中的滋味如何?」任昕貝勒亦頗為感嘆的加了幾句。
「甜者得甜,苦者得苦。人,悲歡離合,歌生哭死,乃至花開花落,俱是有理由大醉一場的。」尹鴻飛對生離死別已多有體會,這番話,自然說的是自己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