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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19:05 作者: 季瑩
「誰?」
「這我可不能說,說了,恐怕不只報不了血海深仇,還很快會失去項上人頭。」他頗不安的將雙臂交抱在胸口。「只能說,此人是當今最有權勢的人。」
誰才是「當今最有權勢的人」?除了皇室中人,她實在想不透究竟是誰欠了他這麼一筆滔滔血債?可瞧楚天漠的模樣,也實在無法想像皇室里誰會是他的滅門仇人。
然而,至少她曉得了他時常孤僻色厲、冷熱無常的原因了。
「即使你一心想查出滅你楚氏一族的兇手,可在仇家幫里攪和,也不是個好方法,他們是亡命之徒--」花祈原意是指出他和他們並非同一族類,想說他仍有好心腸的一面。
但他卻一句話就抹殺了她的善意。「我也是亡命之徒。」
花祈因他自暴自棄的態度氣極了。「不能因為有人毀了你的家,你便如此自甘墮落,這樣你與那班殺你全家的賊人又有何異?」她再次激烈的低語。
「我本就不清高。」他淡漠的響應。
「沒人要求你清高,不過是要你學會自愛愛人。」頓了一下,她緩緩坐起身子。「天漠,離開仇家幫吧!就算不為遭擄掠的人,也請務必救救你自己。」她纖秀的手掌突兀的疊上他寬大的手背,幾近懇求的說。
楚天漠先是出神的看著兩人交疊的雙手,繼之出聲質疑。「妳的話十分有說服力,可妳為何要同我說這些?我的生死又與妳何干?」
「你我都是血肉之軀,咱們都會痛。」像要印證似的,她突兀地咬住他骨節分明的手背。
楚天漠因痛畏縮了一下,卻反應迅速的捧住她的嬌靨,稍一用力,將她拉回。
「妳--替我擔心?」
兩人雙眼互鎖,楚天漠眼中依舊是問號與挑釁。
花祈不曉得自己是否泄漏了什麼,可她的感情的確在她的胸臆間波濤起伏。「我不替你擔心,我才不願意替你這種麻木不仁、自甘墮落的不法之徒擔心呢!」她口是心非的低喃,還一度哽咽。
「只是不想見你站在斷頭台上,只是不忍想像你……你人頭落地的模樣……」
楚天漠頓時變得非常安靜,一徑地盯住她的臉,捧緊她的頰側。
四周的岑寂令她心慌、令她崩潰、令她淚落不止、泣不成聲。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哭泣?這可是她被擄來這幾日第一次落淚呢!
或許是他的故事讓她覺得,在他冷厲表相下的某處,還埋藏著一顆良善的心,若她能及時尋到它,所有的人都將獲得救贖,但她怕的是,她來不及找出那顆善心。
而即使他是亡命之徒、她是犧牲者;即使兩人並非信誓旦旦的愛侶,然這類深刻的交談,卻教她感覺彷如正與命運多舛,已經了無緣分的愛人在深夜話別,如此的場面,深深地困擾、激盪著她。
出乎意料的,楚天漠竟以溫柔的手輕順她歷經幾日磨折,已糾結、散亂不堪的發。「別為我的頭擔憂,花祈。」他首次喚她的名,而後又說:「還是喜歡妳胡謅出來的名字--楚兒,那使得妳我……更像一家人。」
他的言語令她的淚落得更凶了。
唉!多沉重的了悟啊!
她違背常理的鐘情於楚天漠--一個認識不到十日,背負著一身血債的土匪;一個擄掠她,渾身上下充滿苦澀骨頭的惡人;一個動輒霜寒雪冷的男子!
然而,他真是霜寒雪冷嗎?此刻,他的目光卻是極柔和、極溫暖的。
「當妳這般看著我時,妳心裡想的是什麼?」
「想著--假使咱們之間能有更多的相似……」她的話半梗在喉中。
他以與他暴徒形象不符的溫柔輕撫她的粉頰,再慢慢將她納入懷中,而她順從了!
「或許,咱倆並不是真有那麼許多不同吧!」他如謎的道,唇角甚至掠過一抹笑。
接著,他拭去她頰上的殘淚,極自然的俯身吸吮她的朱唇,彷佛這種行為是天經地義,且他已做過千百回似的。
這一吻深且重,迫切又縱情,他倆的魂、靈是如此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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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亡命之徒用情的感覺,著實不好呀!
楚天漠總是冷,冷似冰;熱,又熱似火,教人無所適從。況且,還有仇英那雙狐媚,卻充滿算計的眼睛,好象無時無刻都在等著他們犯下致命的差池。
這晚,是花祈這群被擄的姑娘將被賣的前一夜,寨子裡來了幾個穿著詭異,不像土匪,倒像官宦的男子;他們神秘鬼祟,其中一位令人印象深刻,因為他的眼神和楚天漠一般的冷,唯獨少了份凜然,多了份邪氣。
因為憂慮,花祈才特別留意到這批行為詭譎的外來客,猜想著他們是否就是絲路商人。
隨著夜晚的降臨、隨著幾個姑娘被論斤秤兩的時間迫近,楚天漠那不動如山的鎮定,反而平添花祈的心焦與不安,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更看不見他的打算。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這上半夜,他居然拿著洞簫,在營火旁蒼蒼側惻的吹奏一曲「青玉案」。
他的簫聲彷如透徹滄桑、洞悉悲涼,讓寨子裡無論擄人或被擄的人,聞之皆鬧鼻酸。
稍晚,楚天漠示意她先回茅屋睡下,他卻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沒回屋子,讓花祈不安的輾轉難眠。
她依舊不解楚天漠的行徑!
有時他如罩著迷霧的隱隱山頭,助她免遭匪類摧殘,有時卻又和匪類一樣,深陷罪惡的泥淖,他……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或許,如楚天漠所言,無知反而是好的,比較不易牽腸掛肚,而她已在不知不覺間太過習慣,甚至眷戀楚天漠的懷抱了,所以,令她真正恐懼的是,當命運已決的那一刻降臨;當不可避免的離別到來時,她怕自己會剪不斷兩人交織出的那張親昵之網。
下半夜了,她輾轉在半醒半寐之間,突然一陣震天喧譁,茅屋的門被推得半開,門外的天空呈火紅顏色。
花祈驚跳起來,慌亂中,她才發覺床側有個黑影,她想大叫,卻遭制止。
「是我!」楚天漠捂住她欲張的嘴,見她點頭,才放鬆。
「怎麼回事啊?」花祈茫然的問。
「官兵圍剿山寨。」他冷靜的指示。「先找個地方躲好,別出聲,等外頭事情解決了,我再叫妳出來。」
「不,我跟著你!」官兵在圍剿山寨了,這不啻是所有被強擄來的婦孺的一線生機!但是,她怎麼能讓他就此離開她的眼前呢?此刻她擔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他的命運啊!
她想叫他趁亂快逃,因為一旦被官兵捉到,奸淫擄掠這條罪名便足夠送他上斷頭台,更遑論他和十惡不赦的仇家幫是一夥的,而光是想像他立足於行刑台上的模樣,她的心便不禁開始悲泣。
「不!」他反對,眼睛在黑暗中泛著漠漠寒光。
「不!」她的執拗也銳不可當、不輕易妥協。
對峙了小片刻,令人驚訝的是,這回楚天漠先屈服了。「走吧!跟著我,要跟好!」
而更令她驚異的是,他用帶繭的溫暖手掌緊了緊她的小手,另外抽出一把短刀遞給她,接著將他那柄泛著寒芒的長劍抽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