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2 16:19:05 作者: 季瑩
花祈因他所描述的種種而乾嘔了起來,但她意志仍堅定的低語,「我必須今夜離開,不然我恐怕會太遲了,我不想像牲口般的被販賣,我堂堂一個格格--」
似乎不相信自己說出了什麼,花祈倏地瞪大眼睛住口。
楚天漠也拱起了劍眉。「格格?我聽見妳說『堂堂一個格格』?」
「我曉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花祈並沒有故作茫然,因為她是「真的」一臉無知。「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提到『格格』,格格是什麼東西?」
「妳當真忘了『格格』是什麼東西?」楚天漠終於放鬆對她的箝制,讓她不禁錯愕的領受到一股出自於他的強大魅力。
那魅力令她莫名的生起氣來。「或許『格格』根本不是東西!」她微噘著嘴咕噥。
「『格格』確實不是東西。」他順應她的語氣。那揶揄的模樣,渾似貓兒在逗弄鼠兒。接著,他卻出乎預料,如豹般機敏,悄然地在茅屋中那唯一的一扇門與窗戶邊上,謹慎的聆聽與察看屋外的動靜。
花祈不懂為何身為仇家幫的人,他還必須這樣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正待諷刺他,他卻將她拉往茅屋最靠裡邊的睡榻旁沿牆坐下,同時強迫她倚著他的胸膛,如同日前被他擄上馬背時的姿態,他的臂膀形成了一種掣肘,當他細心地在她身上覆條薄被時,她感覺那像極了溫暖的繭。
「『格格』和『塞思黑』都是滿族語言,差別只在於一是尊稱,一是賊呼。」楚天漠壓低聲音回答,「我猜想妳是滿人女子,而且是習過武藝的練家子。」
「何以見得?」花祈反問。「連我都不記得了。」
「若妳真的失憶,我這倒是有項蛛絲馬跡可循。其一,妳懂滿人語,舉止也有些與滿人貴族相符;另外,妳乃天足,就我所知,漢人女子時興纏足,八旗女子則嚴禁裹足。」
花祈想不通何以他會對旗人了解得如此透徹,不過,他說的總是一種參考。「又何以見得我是個練家子?」花祈又試探性的問。
「因為妳或許武藝不精,可日前妳在我馬背上表演的那招『倒掛金鉤』卻十足精采,尤其當妳想擺脫我時,那些踹腿揮拳的功夫很道地。」他在她頭頂上的聲音又泄漏出幾許的促狹。
花祈更驚訝了!他竟然察覺到她騎上馬背時的自然熟稔?
「是蛛絲馬跡,可也不能因此就斷定我是個滿人貴族啊!」她仍有懷疑。
「我沒『斷定』。」他將下顎枕在她的發上,沉吟道:「但希望明日仇家兄妹來盤查妳的姓名時,妳最好……哦不!是絕對必須改個姓、換個名。」
聽說仇家兄妹一向視抓來的人如牲畜、如草芥,他們根本懶於追究俘虜的身分,可依楚天漠的言下之意,表示明天將有一場點名大會。
「為什麼?」她問,同時側頭看他,灰濛濛的天光恰好足夠讓她看見他凝肅的表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似乎某種他不想有的情緒也正困惑著他。「因為……我不想妳年紀輕輕的便枉死在仇家兄妹的手上。」稍後,他淡淡的答道。
楚天漠還是沒有交代清楚要她改名換姓的原由,花祈知道仇家幫的寨子就這麼點兒大,一有風吹草動,她極快便能得知,但突然間,她發覺自己並不特別在乎更不更改姓名、不在乎是否繼續失憶,她唯一在乎的是--楚天漠關心她,真的關心,即使他表現的方式是那般的冷硬!
「助我逃走,助我逃走你便毋需背負我這個包袱,也毋需擔心因我而得罪仇家兄妹。」她懇求的看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楚天漠下顎的肌肉緊繃。「姑娘,切莫忘記,妳是俘虜,不是包袱。至於仇家兄妹,我不怕得罪。」他的話語似冷風颳過。
花祈連著幾日所感受到的恐懼和憤怒又回來了。「是,我是俘虜,所以你打算眼睜睜的看我像牲口般的被賣掉?若真如此,那日前你又何必作假演那出戲來救--」
他迅速捂住她嘴,掩去她不覺高亢的音浪。「難道妳希望自己如同碎布娃娃般的被遞來遞去?」他瞪視著她,厲聲低問。
「正因為不想……」她的聲音逸去,絕望地閉了閉眼,已經明了說再多也無法改變他是土匪,而她是俘虜的事實。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這個冷硬的土匪面前,然而,逃脫與求助無門的挫敗像漫天大雪般朝她迎面覆蓋,幾乎將她掩埋。
當淚水墜下她的頰畔時,他碰觸她的下頷,看起來欲言又止,他有自己的戰爭,不論是內在的,或是形諸於外的,她知解。
而她洞悉與絕望交雜的眼神,終於逼出了他的感情!
他俯下頭,粗暴的將她的頭壓向他,粗糙的鬍子刷上她的下巴,剛強又柔軟的唇與她相觸,他的舌推進她的牙關,他的吻正如她所想像的深刻且饜足,她沉浸在他的力量中……
之後,她想起了他是個亡命之徒,而她是個犧牲者的身分!她硬生生地將唇扯離,頭撇向一側,裝出不屑、厭惡的表情。
他以手再次托起她下顎,強迫她的視線迎向他,讓她正視他眼底渴求不滿的悒鬱與挫折。
稍後,他才慢慢鬆開她,允許她別開目光,但堅實的手臂卻將她纖瘦的身軀往自己胸前兜得更緊,彷佛是一種替代性的懲罰。
她默然無語,因為曉得求他已了無肋益,他根本不肯扭轉她的命運,原因是,他早在命運之中扭曲了自己!
決定不再給他機會看穿更多了,她決定要再找其它的機會逃走。
他們就是這樣各懷心事--似兩隻帶刺的豪豬,兩去遙遙嫌沒寄附,依依相靠又嫌不舒服--,勉強的偎著彼此,直到更漏,夜殘!
那已算是昨兒個夜裡的事了,至於天光亮晃的今日,花祈早就不敢奢望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如她所料,一早她就從被擄來那些女子驚恐交加的耳語中,聽聞了仇家幫更多駭人的事!
這班土匪才剛吃飽,也顧不得讓被擄的人先墊墊肚皮,就將所有的女子集中在一起,開始逐個盤查。
仇英問到花祈之前,花祈已約略曉得為何仇家兄妹一大早便如噴氣的馬般鳴嘶個不停,原因是出自仇英手上的那張告示。
告示上頭繪著一個滿人女子,據說是當今皇室的親族,上頭的字仇家兄妹自然不可能讓他們看清楚,不過,仇英拿著它與被擄來的所有女子一一核對,逐一審視。
仇英來到花祈面前時,花祈莫名的感到一陣心慌,可當她看見正立在不遠處冷冷地觀看動靜的楚天漠時,又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安。
花祈的舉動仇英全看在眼裡,一陣冷笑後,她不客氣的執起鞭柄托起花祈的下頷。「果真是個粉雕玉琢、貌美如花的女子,也難怪咱們冷眼、冷心、冷麵的楚大俠會為妳神魂顛倒。」
說著,她又朝楚天漠送去一個瞋怨的秋波,然後回頭故作吃驚狀。「咦!好巧,說到花,這告示上要尋的人不就叫『花綺』嗎?『花綺格格』……嘖嘖!一個溺水的格格、一個落湯雞格格……嘖嘖!咦--」仇英裝出更吃驚的表情看向四周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