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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03:01 作者: 孢子葉球
秋雲山是丘陽最可恨的一個地主。尤其是她還與日軍勾結,為了給日軍提供稅糧和修築鐵路的人力,而協助日偽人員組建起丘陽的偽村政府。之後,秋雲山便依靠這個偽村政府繼續在村里欺女霸男、搜刮財富。因為有偽軍給她撐腰,村子裡的其他人就更不敢惹她。
好在現在丘陽的人們終於出了一口惡氣:鬼子被打回去了,丘陽的年輕人組建起的抗日民兵隊逮捕了秋雲山,把她押到村里中央的那片空地上給全村的人看著,嚴肅而憤怒地斥責她是可恥的漢奸、鬼子的走狗。如果不是有民兵隊長攔著,幾個年輕氣盛的姑娘怕是要直接上去把她打死了。
事實上,誰也沒有權力把秋雲山直接打死。按照民兵隊的規定,秋雲山的命運應當由人民法院決定。為此民兵隊在空地上召開群眾大會,讓那些受過秋雲山欺辱的人公開揭露她的罪行,以此來收集秋雲山的罪狀來提交給解放區的人民法院。
秋雲山不知道欺辱過多少普通村民,然而即使如此,群眾們依舊不敢上前控訴這個漢奸的罪過。顯然,他們都害怕偽軍再回來,那些膽敢反抗地主和偽村政府的人將會受到最嚴厲的報復----畢竟各種傳聞都聲稱偽軍必將回來⑥。看到民兵隊的姑娘們在空地上怒斥秋雲山,有些老人甚至還憂心而惋惜地搖著頭,仿佛已經看到了這些年輕人們慘死的結局。
見到這副場景,民兵隊的副隊長李有河不禁感到擔憂。如果村裡的群眾不敢站出來控訴秋雲山的罪行,那麼群眾大會也就無法進行下去。民兵雖然也是普通農民,但民兵說的話是不能算數的。必須得克服人們心裡對偽軍和那些封建統治者們的恐懼,否則即使偽軍不回來,封建統治也必將捲土重來。
李有河是一個身材高瘦的姑娘,今年二十三歲,已經參加民兵隊四年了。她的皮膚和任何一個經常要在華北地區的烈日下耕種的農民一樣黝黑,不過這一點倒並沒有非常影響到她俊秀的相貌。但即使如此,作為一個家裡只有四間土坯房⑦和五畝薄地的貧農,她甚至都沒有多餘的錢用來娶夫郎。
然而,比起她自己能否或是什麼時候才能有夫郎,李有河倒是更關心如何才能讓群眾有膽量直言秋雲山和其他村里漢奸的罪行。由於秋雲山之前在村裡的淫威太重,她覺得若想要讓那些住在丘陽村子裡已經連續好幾代的人先出面帶頭控訴,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注釋:
①按照《西行漫記》中援引當時的調查統計,地主、富農和其他封建秩序下的地方統治階級掌控著70%的可耕種土地,而占農村人口65%以上的貧僱農則只占有10%到15%的土地,剩餘土地則由中農掌控。
②具體細節見《翻身》([美]威廉·韓丁)第一部分,在此就不贅述了。
③關於地主、富農、中農、貧農和僱農的定義(來源:任弼時《土地改革中的幾個問題》):
a.地主:占有多量土地和必要工具,自己不勞動,收入完全來自放地租和/或放高利貸。(在這個意義上,一些地區稱為「財主」的放債者其實也應屬於地主之列)
b.富農:占有多量土地和必要工具,自己參加勞動同時僱傭其他農民,收入來源於自己的勞動所得和被僱傭者的剩餘價值。
c.中農:占有土地和必要工具,主要為自己勞動,收入來源主要是自己的勞動所得,只占有無或少量其他人的剩餘價值。
d.貧農:占有少量土地和必要工具,在自己的土地上勞動的同時也被僱傭為別人勞動,收入來源為自己的勞動所得和被僱傭所得到的工資。
e.僱農:不占有土地和必要工具,只被僱傭為別人來動,收入完全來自被僱傭所得的工資或租地所得的收入。
④來源於《翻身》中記載的一個真實事例。
⑤丫鬟來源於古代奴婢所梳的髮型,在本文中稱呼年輕男性僕人。
⑥廖蓋隆《新中國是怎樣誕生的》第47頁:1945年8月23日,國民黨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向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下了一道命令,要他守衛現有陣地並收復不久前失陷而成為解放區的地區。
⑦四間房:一間指一個房間,四間房即有四個房間的房子。參考《翻身》中記載的農民居住面積,四間房算是小的。
☆、第二章:借住
第一次群眾大會未能起到作用,便不得不解散了。天黑下去之後,人們都得回到自己家裡,因為外面太暗了什麼也看不清楚。而且丘陽的普通人家也用不起蠟燭,就更別提煤油燈了。
傍晚的時候,李有河沿著村里那條坑坑窪窪的土路往自己家那邊兒走,進了院門卻看見在她所住的院子裡,還站著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只是一個背影,李有河便可以確定她不是丘陽本地的普通農民。丘陽的普通農民在夏天大多是穿著那種土布做的衣服,最窮的人不得不保留著土布的土灰色,而稍微有些條件的人則會拿核桃殼之類的土染料給布染色。李有河家裡沒有會做衣服的男人,然而村裡有好心的寡夫給民兵隊的姑娘們都做了白褂子和黑褲子,看上去倒也統一。
然而這個正站在她院子裡的人,身上卻穿著不知是用什麼洋布做成的淺藍色短袖上衣和黑色長褲,肩上還背著一個看上去就像是國民黨軍隊才會背的那種行軍包。這讓李有河不禁心生警惕,可又覺得奇怪,因為村里一般是不會出現有形跡可疑的外人進入卻不被察覺的情況的,何況李有河家還住在比較靠近中心的位置,如果有國民黨軍隊的人進入村里,別人不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不過這人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國民黨。李有河輕輕咳嗽了一聲,引起了那個人的注意。
那個人轉過身來,讓人看清楚了她的相貌。她長得瘦高,還有一頭對於農村人而言長得不可思議的黑色捲髮,膚色也白得不可思議。但從相貌上看,她卻並不是一個長著大鼻子的、醜陋的洋鬼子①,卻反而長得相當俊秀,也說不出究竟有多大年齡----或許二十歲?或許三十歲?然然不知為何,她身上有種一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可以相信的感覺。
李有河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兒,剛想問她是誰,卻聽對方先開口了,是丘陽本地的口音:「同志,你叫李有河吧?」
李有河驚訝於她竟然會以「同志」相稱,這在當時幾乎也就相當於是表明了共產|黨員的身份:「對,我是李有河。那麼你是?」
「哦,我叫秋穆。」那個人微笑了一下兒,「剛剛八全把你隔壁的這四間房借給我住了。」
張八全是丘陽的一個貧農,她的姐姐之前住在李有河隔壁。後來張八全的姐姐得肺結核死了,村裡的老人說是因為這房子的風水不好,連帶著住在同院隔壁的李有河也娶不到夫郎。因為這個緣故,張八全也賣不出去這房子,這四間房就一直空著。
「啊,歡迎。」李有河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了一句。
秋穆又向她問了許多關於水井之類的公用設施的使用問題,李有河一面回答一面和她聊起來,才漸漸了解到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