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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6:03:07 作者: 長明夜
趙月渾渾噩噩,連道謝都沒想起來,就匆忙地趕回宿舍,在路上訂好了回家的票。
她忘了是怎麼跟學校請的假,也忘了是怎麼坐上的動車。她只記得在走出車站的那一刻,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今年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
在醫院裡,她看到了小陽的屍體。
慘不忍睹。
那一刻天旋地轉,萬物失色,她所有的情感都被燒成了灰燼。
在警察靜默的注視中,少女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臉,發出絕望又嘶啞的哀嚎聲。
為什麼死的是媽媽不是她?
為什麼死的是奶奶不是她?
為什麼死的是小陽不是她……
一次又一次,少女這樣質問著自己。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沒有了太陽,月亮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眠不休地跟蹤著案件,竭力協助警方鎖定了嫌疑人。其實線索並不難找,那幾個人太過愚蠢,作案手法也十分粗糙。
然而,她甚至連將兇手繩之以法的機會都沒有。
那三個嫌疑人的父母本就在當地有些勢力,她窮得連打官司的錢都沒有,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於是啊,他們就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逃脫了制裁,甚至連一句道歉都沒有給她,沒有給小陽。
警方說,證據不足,所以無法逮捕他們。
那幾位父母說,體諒她的心情,但為人父母的哪有不替孩子著想的,所以給了她一筆錢,想要息事寧人。
在那種情形下,趙月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開來,她明明那麼恨,那麼痛,卻居然能露出一抹微笑,平靜地把錢收下,然後說,好,我答應你們。
她無視對方驚詫的眼神,就那樣轉身離開。
她給趙陽辦好後事,然後回學校參加了期末考試,答題時冷靜又認真,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放寒假後,她想辦法讓KTV原來的一名女員工辭了職,然後自己頂了上去。沒過多久,那三個人渣就再次過來唱歌喝酒。
幾次之後,她終於找到機會,在酒里下了迷藥。
然後,她算好時間走進包廂,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把他們一個個全都殺了。
她記得很清楚,有一個她朝心窩子捅了兩刀,另一個割了腕動脈,剩下一個身材最高大的,她直接割了喉。
期間有人掙扎過,可惜沒有用,只會助長她凌虐的衝動。
她不是個正常人,這一點她很早就知道。
初中的時候,有個男生頻繁騷擾她,甚至有一次在沒人的地方拽住她試圖逼她就範。學校有的女同學,已經被他侵犯過,只是不敢說出來。而這其中,也包括她當時最好的朋友。
那個人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對她的朋友說:「既然那個婊.子不願意,那就你來好了!」
然後,年少的趙月就這樣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卻無能為力。
那個時候,鄉鎮的初中設施還不發達,攝像頭也沒有完全普及。
她知道男生每天中午都會貓在一個教室外蹲著抽菸,於是有一天,她帶著手套偷走了一株盆栽,把它放在了四樓的窗口。
她先是和同學約好,中午在教室里輔導她做題,然後假裝肚子疼去上廁所。
實際上,她之前已經用食物一路引來了學校的流浪貓,把它捉進了三樓沒人用的儲物間裡。
她戴好手套,抱著貓上了四樓,等到那個男生出現的時候,她推下了花盆,然後迅速關門逃跑。
所有人都說,是有學生調皮,然後偷偷拿了盆栽藏在那裡,最後不小心被貓碰了下去,要怪只能怪老天不長眼,那個學生倒霉。
學生的家長又哭又鬧,可是沒有辦法,男生平時行為不良,老師和同學都不喜歡他,警察一看也懶得管這種事,於是大家都默認了按照意外處理。
有一次那個家長來鬧時,趙月在旁邊默默看著。她既不愧疚,也不害怕。正如得知那個男生成為植物人,可能活不了多久後,她既沒有報復的快感,也不覺得後悔。好像一切都平平常常,什麼都沒發生。
可好像又不是這樣。
她找到了已經絕交的朋友,然後平靜地告訴她,人是她殺的。她那件沾著貓毛的手套還放在家裡,她可以告發她。
朋友一下子彈開,瞪大了眼睛,仿佛從來就不認識她。她顫抖著聲音確認了這件事後,忽然大哭著抱住她。
「阿月,你別這樣,別這樣……」
趙月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她抱著,一動也不動,好像死人一般。
這樣的話,她同樣也對小陽說過。
小陽做出了和朋友一樣的舉動。
少年緊緊地抱住她,把頭埋在她肩窩,默默地流著淚。
趙月忽然感到一股扭曲的、自虐式的快感。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一直都記得,在三年前,她曾做過一個殺人的夢,夢裡的對象是之前帶頭欺凌她的那個同學。
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令她在醒來之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悸。
後來,這樣的想法,開始反反覆覆地出現。
——想要他們全都去死。
想要殺人,想要宣洩,想要讓這個世界陪她一起瘋狂。
但她到底還保有一份理智,這份理智牽扯著她,阻攔著她,使她在那段漫長的日子裡,始終都謹慎地藏好了這一面,所展露出來的只有陽光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