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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3:12:53 作者: 閻ZK
淵一路所行所見所聞,都讓他心中情緒越發地壓抑。
祭神修仙,所費的銀錢根本就沒有個上限——修建寺觀,舉行齋醮,訪求仙藥,這一個帝王還沒有過去,就讓明代百餘年富庶治平之業,幾乎有荒廢殆盡的趨勢。
嘉靖為了供奉神祇,大興土木,建宮設壇,沒有一年休息的。
淵回到浙江一地的時候,坐在酒樓裡面,隱隱聽到耳畔蛇嘶聲,微微皺眉,屈指叩擊,一滴酒水飛出,而後刺破了窗戶,便聽得低聲的叫聲,那蛇嘶聲音也就此退去。
他在嘉靖十八年甦醒的時候,是在浙江天目山,上崩的時候,千蛇遊走,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這妖孽給纏上了,對方似乎是極饞他的一身血肉,故而死死糾纏著不肯離去。
勤快點就三日一來,懶散點也會一旬一現,不斷偷襲。
當然,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只是這一次,這妖孽離去的時候,倒是有些狼狽,不小心撞破了旁邊隔間的門,只聽得裡面一陣驚呼,淵微微詫異,聽到了稍有些熟悉的聲音,踱步過去,那邊三人裡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汝忠?」
聽到聲音,吳汝忠抬起頭來,臉色霎時間凝滯,不敢置信道:
「……淵先生?」
……
吳汝忠的家中,重擺了宴席,只是現在,當年喜好雜談怪事,而不喜歡讀書的青年,已經是一個雙鬢斑白的中年男子,已經是四十餘歲,現在是長興縣丞,而讓他既驚且喜的,是居然還能見到當年那位淵先生。
淵為了行走方便,容貌自然而然發生了些許變化。
可大體上,眉宇溫和雅致,黑髮玉簪倒是跑不了的,當年溫雅也多出許多儒雅莊重。
「這位是我的好友沈坤,嘉靖二十年中進士一甲第一名,欽賜狀元及第,這位是徐中行,天目山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也是我的好友。」
吳汝忠介紹。
旁人或許難以想像,這位只是以歲貢生而得到官身的,如何是和兩位進士,甚至於其中還有一位狀元成為好友,只是這位吳承恩,雖然是不喜歡讀書,可是除去八股文之外,倒是才情風流得很。
淵和兩人相見。
而吳汝忠介紹這位淵先生是當年曾在應天府見到的故人。
沈坤兩人見到他氣度儒雅,心中也有結交的想法,一併回到吳汝忠家中閒談飲酒,喝酒喝得上頭,自然而然關起門來,抨擊時政,說而今的局勢之亂,說皇上修行道術,邊關廢弛,說南北之兵,最後徐中行吐出一口濁氣,恨恨地道:
「皆是那奸臣嚴嵩,蒙蔽聖聽!」
沈坤同樣暗恨:
「若我等能有朝一日,一展抱負,定然要將那嚴嵩拿下!」
吳汝忠同樣如此,幾人一番憤憤不平,而淵不曾多說,眸子抬起,看著這幾人,聽他們說那奸相可惡,沈坤嘆息:「唯盼著皇上能日御正朝,與宰相,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之積誤。」
「天下何憂不治,萬事何憂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
一頓酒宴,淵卻是一言不發。
等到吳汝忠將半醉的好友都送出門去,回過頭來,看到了那灰袍男子始終沉默,卻也不曾醉酒,兩人相談離別之事,又重整杯盞,喝得半醉之後,吳承恩突地一拍額頭,笑言道:「你且等等……」
他回過頭來,取來了一件手稿,笑著道:
「這,這是我寫好的初稿。」
「雖然還遠不能說是已經成書,但是也算不錯了,哈哈哈,臨到老來,反倒是覺得你越發眼熟了,我這段時間,偶爾做夢,夢到的都是些荒唐不羈的事情,黃沙漫漫,異國他鄉的,倒是都寫了下來。」
淵好奇問道:「還是要寫神佛嗎?」
已經經歷過人生一半,宦海沉浮,見識過各色人等的吳汝忠自嘲:
「哪裡有什麼神佛。」
「處處光鮮亮麗,處處蠅營狗苟。」
「不過寫得些妖魔鬼怪,算是狐妖志怪罷了。」
淵接過手稿,裡面寫的是一位猴王護送聖僧前往西天取經的故事。
還很粗糙,而且對於猴王的來歷,只是循著正常的說法,說他是曾經攪動一方水域的大妖怪,至於之前的經歷,倒是一筆帶過,之後的經歷雖然不錯,但是也只是寫得不錯而已。
那邊吳汝忠仍舊大口飲酒。
「淵先生似乎有些沉鬱?」
淵緩聲道:「只是有一疑惑而已。」
吳汝忠好奇道:「何事?」
淵沉吟許久,端坐於桌前,感懷這一段時間的抑鬱,突而問道:
「一件簡單的事情,哪怕是我,也能在這事情上看出來,嚴嵩不倒,並不是因為他如何厲害,只是因為現在的皇帝需要制衡……皇帝隱藏於幕後這麼多年卻能把握住權利,他需要一個自己的代言人。」
「又擔心這個代言人會搶奪自己的權利。」
「所以夏言會死,他太剛正。」
「嚴嵩必須以貪污來表明自己胸無大志,以四處樹敵來表明自己絕對安全,那些言官越是彈劾他,越是和他作對,那麼他在皇帝那裡,就越是用的順心,而且,這些年裡的銀錢都是給皇帝設立齋宮打醮花的。」
「這是一個制衡,皇帝,文官,嚴嵩,彼此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