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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3:12:53 作者: 閻ZK
那天晚上自己和滿院子的人跪了一夜。
啊啊,大家誰沒有受過她的恩惠呢?
那天晚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說話。
最後就死了她一個。
就更沒有誰說話了。
人吶,人死如燈滅,恩也能變得涼薄。
他慢慢睜開眼,看著落下來的陽光,覺得屋子和自己一樣,都快腐爛掉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會不會哪天就真的爛掉了,爛掉了,就沒人知道了,可他現在這個樣子,出不去了,出不去啊。
那個人常常說,夜深忽夢少年事。
那件事,怕是要帶進棺材板里了。
噹噹當。
敲門的聲音響起。
老人抬起頭,本來不想要理會,可不知為什麼,想了想,還是起身顫顫巍巍去開門,門打開了,門外一名背著琴盒的男人,男人掃了一眼屋子,視線在那一棵老槐樹那裡頓了頓,看到了槐樹下的古井,最後視線落在了那老人臉上,看到老人眼角的一顆黑痣。
他突然回憶起夢中跪著的那個孩子。
衛淵心中浮現一絲直視歲月流逝的唏噓蒼然,然後收斂情緒,背著琴盒劍匣,微微笑道:
「是江老先生麼?」
「我叫衛淵,想要和您來打聽點事情。」
第0011章 多少往來事,說與鬼魅聽
「我這小地方,很久都沒有人來了,倒是稀罕事。」
老人讓開一個位置,讓衛淵進來,把門合上之後,坐在了槐樹下的木椅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衛淵,衛淵坐在旁邊石頭上,微笑道:「這不應該,難道之前也沒有人上門看望您老?」
老人搖頭:「認識的人都死了,後人們也慢慢不來了。」
「說起來昨天倒是來了幾個年輕人,可是沒有進門,轉道走了。」
「對了,差點忘記,得給你沏碗茶,瞧我這記性。」
老人又起來,回了屋子裡,一邊隨口抱怨些事情,一邊沏茶,最後端出來那種有些年頭的烤瓷杯,熱氣騰騰的兩杯茶,衛淵將茶環繞在掌中,老人見他不喝茶,只當做看不上自己這普通貨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還不知道你來找我這個老傢伙,打聽什麼事情?」
衛淵道:「打聽一個人。」
「誰?」
「整個江南道曾經唱曲兒最好的姑娘。」
噹啷。
老人手裡的茶杯打翻了,熱茶滴落在地上。
他看著端坐著的衛淵,張了張口,道:「……你怎麼知道?」
衛淵道:「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似乎是因為這句話而想到了回憶,老人的神色變得有些疲憊,閉了閉眼,仿佛一瞬間變得更加蒼老,許久後,輕聲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還以為這些事情我要帶到棺材裡了。」
「這事情啊,得要從大明最後那幾年開始說起來了。」
……
江南自古繁華,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
而江南道上,又有兩個戲園子,彼此以為對手,鬥了不知多少年。
這幾年你家風頭盛,過幾年就是我家執牛耳,斗得熱鬧,斗得熱烈。
那一年冬天,難得的大晴天,路上沒有一點雪。
春曉樓的媽媽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長得好看,嗓子好聽。
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技驚四座,那叫一個崑山玉碎鳳凰叫,把左近好幾家戲園子的紅人都壓了下來,黯然失色。
小姑娘叫七娘,一舉成名。
多少達官顯貴都來聽她唱曲。
恩客送來的紅綢緞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樓上,像是紅雲一樣熱烈熱鬧。
本來按著往日來說,七娘會一直唱到二十多歲,到時候或者退下來教新人,或者嫁給良家子,做個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兒有這麼好啊,若都如說書人口中圓滿,這世上也不會有那般多意難平。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邊。
來自西方的浪潮撲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這一隻盤踞東方的龍打了個盹的功夫,被匕首刺傷了。
之後明烈武宗怒而御駕親征,已經寫下遺詔,以成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訓,君王御駕親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數年,迅速發展,最終於東海之畔不惜代價擊潰諸多聯軍,讓天下聽這龍吟。
可這樣的事情,終究還在後面。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邊防不備,長驅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他們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即將擊潰曾經的霸主,進入極盡繁華的江南之後,縱情享樂,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讓最好的女人作陪,聽最好的曲兒,七娘年紀輕,氣節卻烈,寧願一死。
但是那一天,春曉樓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門前,連抱她回來的媽媽都苦苦哀求。
她最後還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春曉樓沒死一個人。
最後大明虎賁將那些倭寇掃蕩之後,江南回到和平,卻來了風言風語的指指點點,誰都知道,逼著別人去為自己犧牲是很難在臉上掛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個人,給自己找道德上的高點。
所以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消息,說七娘主動去給倭寇作陪。
然後滿城風風雨雨。
劇烈的緊張之後,需要有發泄的渠道,理智的聲音會被這樣發泄一樣的行為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