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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5:02:57 作者: 九月輕歌
    這是想要長談、與她傾訴的趨勢。葉昔昭索性斜斜倚著大迎枕,洗耳恭聽。一個原本討喜的女孩,如何一步步的轉變,何嘗不是她好奇的。

    三夫人看了葉昔昭一眼,便又垂眸看著杯中清茶,語聲愈發緩慢,「嫁進門來,前三日,我還如婚前一樣。三日後,天翻地覆了。侯爺被打發去了薄暮島----那個人們口中的活死人墓,而你呢,也遠赴他鄉,追隨侯爺而去。我初時怕的厲害,後悔得厲害----我那時覺得,不是因為侯爺與你的盛名,我爹娘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而我,不是因為這一點,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嫁入侯府。可是忽然間,你們兩個都走了,在塵世多少人眼中,你們或是去做神仙眷侶了,或是已成了半個死人----也許一生都要被囚禁於島上。」

    葉昔昭得承認,這些都是實話。

    三夫人因著那段回憶,語聲略顯輕快幾分:「你與侯爺離開之後,太夫人慢慢因為心火纏綿病榻,我開始主持中饋。在我看來,是我與三爺開始將你與侯爺取而代之的開始。我一面忙著大小事宜,有機會便剋扣些銀兩,拿去做些無本的生意。我去求我爹,求他一定要保住三爺的官職,求他一定要護得三爺不會落入二爺那般舉步維艱隨時有可能丟掉官職的境地。我爹滿口答應了,後來也讓我覺得他做到了,我真是高興得不得了,我是在那時開始,滿心盼著侯爺與你一如前例,再無返鄉之日。」

    這也是實話。葉昔昭一手托腮,靜待下文。

    「可是到最後,你們還是回來了。」三夫人的笑轉為苦澀,語聲亦是,「從你回來,我就擔心主持中饋的權利被你奪回去----也許你心性寡淡,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個俗人。我看著你虛弱瘦弱得不像樣子,我看你的女兒,的確是幸災樂禍許久,的確是想過太多。我想你算是半個廢人,極可能是不可再為侯爺生兒育女了,我急切地開始另作打算。因著早就從太夫人房裡下人口中得知楊氏與芳菲,恰好我父親在江南的產業又不少----我想真是蒼天助我,便與娘家那邊的人書信來往,得知芳菲樣貌清麗耐看,便花了些銀兩,讓他們答應幫我將芳菲接到京城。」

    葉昔昭目光微凝。

    「我想將芳菲接到京城,尋人按照你的才情、性情、言談舉止調·教個一年半載,再接到侯府。我想到那時,芳菲的年紀到了,侯爺與你該是正為子嗣煩擾不已的時候,亦是芳菲能得侯爺青睞的時候。誰知道,江南那邊的人在後來告訴我,芳菲染了瘧疾,我居然就相信了,還為此嘆惋不已。」三夫人漾出個自嘲的笑,啜了口茶。

    這算是葉昔昭最感興趣的一件事了,聽完卻是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三夫人的一些話,都敲打在了她心頭,戳中了她的痛處。

    有些事,不是你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三夫人將茶盞放回到身側矮几上,笑容中的自嘲更重,「我沒想到侯爺能那麼快就戰捷班師回朝,我以為有足夠的時間物色人選,我命管事將你周到的服侍著----可侯爺在去年深秋就回來了。侯爺回來了,我行事便不能再如以往無所顧忌,後來更是交出了掌家之權。也就是這前前後後,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侯爺、三爺、你眼裡的一個笑話。」語聲頓住多時,她才繼續道,「我在意三爺,也不在意。我在意他的前程,卻不在意他這個人。我是太久的時間都認為,他只是能讓我活得如意吐氣揚眉的一個人而已,卻沒想到,就是這個人,對我算是機關算盡----我有時惡毒,卻遠不及他。」

    聽到這裡,葉昔昭不免疑惑----三夫人到底想說什麼?

    三夫人很快就給葉昔昭釋疑:「我是不該奢望太多,我被三爺算計也是活該,誰叫我笨,誰叫我蠢?誰叫我爹無形中也算計了我?可是大嫂,我知道我錯在哪裡,可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只是會謹記四字----深謀遠慮。」

    葉昔昭無聲笑了起來,回了一句:「也對。」

    三夫人隨之一笑,「我只是尋常一女子,我永世不能得到大嫂與侯爺那般情深意重的際遇,不能得亦不可惜。我所思所想,皆是前程、安危、得失。捫心自問,我勞碌至今,雖是沒能將三爺看成意中人,可諸事都是為了他與我的前程。關林之事,我的確是想一石二鳥----既能讓芳菲離開侯府為人·妾,又能將紅柳扯進去----至於讓大嫂被人指責治家不嚴的事,我已不敢奢望----太夫人或是侯爺,都不會遷怒大嫂,我便是再傻,也看得出這一點。」

    葉昔昭報以一笑,「所以,你說了半晌,只是要告訴我,你以往自以為是、不知足其實也不是錯,你錯在沒有深謀遠慮,沒有預料到很多意外發生。」

    三夫人默認。

    葉昔昭悠然道:「那麼,三弟妹,我倒要請教你一件事了----若是關林得逞,你知不知道真正的惡果是什麼?----是侯府因此被抹黑,往日門風再好也只是昨日黃花。的確是,有些見識淺薄的只會說我治家不嚴,可是落在有心人眼中,那可就是千絲萬縷了,多少事都會用來捕風捉影。言官彈劾朝臣,只會尋找他們在政務上的錯誤麼?侯爺如今因著皇貴妃娘娘,更是不同於往日,你慫恿人做出這等事,到底要出一口惡氣,還是要讓侯府滿門不得善終?」

    平淡悠然的語氣,卻讓三夫人身形一緊,神色一滯。

    「我也明白你真正想說的是什麼。」葉昔昭笑望著三夫人,「你只是想告訴我,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三爺與你一生的前程,你知錯卻不悔。可是你別忘了,虞家三兄弟向來是兄友弟恭,牽一髮而動全身,侯爺日子不好過,侯府中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我不會因此而體諒你、原諒你。」

    三夫人看著葉昔昭,目光迅速變幻,神色陷入驚疑不定。

    葉昔昭笑意更濃,坦然道:「三弟妹,我也實話告訴你,誰想設法破壞我與侯爺的情分,誰就是我葉昔昭的仇人。不為此,我昨日也懶得與你計較,更不會將你娘請來說清諸事。」

    「我只是不懂,」三夫人依然道出心聲,「你將我娘請來到底是出於什麼打算?你就不怕我娘敷衍你?你就不怕我娘遣來的人遞話給我?」

    「我還真不怕。」葉昔昭坦言道,「你娘識大體,你便還是侯府三夫人,反之那就只好撕破臉。這是多簡單的事?你怎麼會有此問?」

    三夫人起身深施一禮,語聲蕭索:「我已說了,不過是尋常人,知錯便不會再執迷不悟。往日過錯,方才便是我不曾道出,大嫂也能猜出,不能猜出也能一一查實。大嫂若想追究,只管隨心懲戒。在此之前,我回房抄寫《女戒》,為太夫人繡經書。」

    葉昔昭語帶笑意,「去吧。」

    三夫人稱是退出。

    這日,禮部侍郎與蔣氏到了侯府,前者在虞紹衡的書房賠罪,後者在太夫人房裡亦是好一番認錯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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